“死不了,”朝云答道,“只是偶尔会发疯,这些年常常这样,修为都在用来压制魔种,习惯了。”
萧琨点了点头,走上王座前,伸出左手,将骨指搭在朝云的脉门上。
此刻朝云的经脉中已满是戾气,于他体内,魔种正在不受控制地迸发力量,随时将夺走他的意志。
“你们聊了什么?”朝云随口道,“王后虽不曾说,我却知道,她一直很想家。”
“白玉宫的一点往事,”萧琨说,“我是乐晚霜的徒弟,与师门联系不深。你身上的魔种快要压不住了,打算怎么办?”
朝云深邃的双目中焕发出碧绿光泽,望向萧琨。
萧琨想了想,背对他,在王座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朝云说:“我梦见过你。”
萧琨答道:“你已经说过了,梦见什么?”
“梦见你是来结束我这一生磨难的人。”朝云答道,“我看见了你的森罗与万象,那想必是白玉宫交给你,斩杀我的神兵罢。”
萧琨笑了起来,说:“你看我这副快散架的模样,可能么?”
朝云也笑了起来,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末了,朝云又说:“萧琨,你有爱的人么?”
“有。”萧琨答道。
“那么你想必会明白,”朝云答道,“有些时候,我们所做的事,远非本意,俱是迫不得已。”
“但那也可说是本意。”萧琨说,“毕竟为了喜欢的人做事,哪怕违背了本心,亦心甘情愿。”
“有道理。”朝云点了点头,说,“这些年里,我也常常愤恨,魔种就像一个影子,灼烧着我的心,当初因我吞下了巴蛇的内丹,成为本领通天彻地的妖王,便不得不成为魔种的寄体……”
萧琨忽然动念,想起自己在经卷上读到的往事——魔种哪怕碎裂,亦无法被真正地摧毁,它的力量与神州的本源相近,只会一代又一代地不断轮回。
这名妖王在真正意义上来说,是牺牲了自己。
“在它的驱使下,我也曾心血来潮,”朝云喃喃道,“下过许多身不由己的决定,做过不少自己不想做的事。你们鬼族与地脉相通,是死去的种族,告诉我,萧琨,如果我也死了……”
“……我还能转世么?”朝云望向正殿的大门。
“只要你的三魂七魄能进入天脉,就能转世。”萧琨说。
“但我就再也见不着小瑶了。”朝云又喃喃道。
萧琨说:“只要在这浩瀚的轮回里,终究有希望相见,不是么?”
萧琨回头望向朝云,朝云又道:“你戴着的那玉玦,是条龙?”
萧琨将小金放了出来,说:“是一条龙的魄,已算不上龙了。”
朝云走下王座,端详小金,说:“当真威风,它一定是你的好朋友罢。”
萧琨万万没想到朝云会从这个意义上来解读,这些年里,他已习惯了小金的陪伴,很少想到“朋友”这一说。
“是的。”
朝云陷入了沉思,而后说:“我也曾有一个好朋友,后来许多年中,执念驱使着我,是妒忌,抑或不平?我连巫山都不让他再进来,也不想再见到他,我们终于还是渐行渐远,反目成仇了。”
萧琨沉默不语。
朝云:“都道身不由己,凡事俱推给‘魔’,可归根到底,最初它也是‘我’的一部分罢了,若非看不开,又如何会衍生出执念呢?”
“我是修不成龙了,”朝云说,“你去罢。”
萧琨收回小金,看着朝云,夕阳之光从一线天外投入,照耀在他与朝云身前。朝云又道:“给你一道通行符印,明天日蚀过后,你可随时离开圣地,想去哪儿就去罢,你不是这里的人,妖族的事,你也不要插手。”
“知道了,陛下。”萧琨躬身。
朝云摊开瘦长的手掌,掌中焕发出光芒,蛇形的绿光蜿蜒游来,缠绕在萧琨的双手上,令他手背亮起了两个微弱的符文。
萧琨低头看了眼,没有询问,离开正殿。
傍晚时分,与起云峰遥遥相对的另一座山峰升起篝火,篝火上浮现出心灯的符印。
虽是夏夜,山顶却狂风大作,寒意袭来。
最后一名驱魔师降落,收起法宝。
沈括介绍道:“这位是甄家本代家主,扶莹夫人。扶莹,这是我徒弟,项铉。”
扶莹年轻时极是貌美,身穿唐装,两点美人眉,骑一只仙鹤,过来与项弦相见,朝沈括说:“什么时候收了个这么大的徒弟?等等,传讯召集我们的就是你……护法武神!你是项家人?”
项弦点头,说:“这是智慧剑。以后,我们兴许还会再见面。”
“项铉,”扶莹点了点头,说,“好名字。”
突然间,项弦想起了在杭州与扶莹见面的那天,当时她眼中现出的一抹惊讶神色与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不对!所以这一切注定将发生?因果正朝着景翩歌所言的“既定”开始汇聚!
“这位是南诏驱魔司使段宁,段兄。”沈括介绍另一名武人,说,“南诏与大辽驱魔司一般,都不受中原管辖。”
名叫段宁的男子作武人装扮,与项弦互相行礼,较之段昭雍,他多了几分稳重与老成。
“这位是广南驱魔司,郑家家主郑经义。”沈括又介绍一名胡须花白的老者,汉人驱魔师们彼此之间都认识,沈括明显是朝项弦说的。
项弦朝他抱拳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