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之距,木比塔应也已经听见了白衣人所说的话,却并未做出太大的反应。只面露不屑地冷冷哼了一声。
“如此,我等撤军之后,夏军打算何时将木比塔放回呢?”
原是面露不屑的木比塔,听见赫连绮之此言后,不禁愣了一瞬。
哥他还真打算把自己留下来做质?!
“待此地羌兵全部撤回西羌后的三个月内,夏军必将木比塔安然送回西羌你之所在。”端木若华直视赫连绮之道:“师弟既言信我……端木便向师弟允诺,此间必确保木比塔安然。只要师弟也信守承诺。”
赫连绮之只静了少许,便回与面前女子道:“行~便依师姐所言。”
木比塔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哥的背影,半晌未能回神。
……?!
他就这样被自己亲哥给卖了!?
“如此,师弟欲要提出的第三件事,是何?”
闻她所问,赫连绮之脸上笑意明显加深了,嘴角下的梨涡隐现而出,他向后轻轻招了招手。
八百羌骑前首,那名背负箭篓的蜷发男子坐于马上,视力应是极好,立时便看见了赫连绮之的手势,拎着一物拍马上了前来。
南冥、孔嘉、孔懿这边见得,眉间微蹙,但见大伞下的女子未有指示、百丈前立身的云萧公子也是未动,便也默声不言。
羌人男子放下所拎之物后,又摆下两个小碗,便又拍马回了羌骑众人所在。
端木看着摆放在面前方桌上的酒坛,神色微怔,未言语。
峡谷中的风扬起了两人的发,将女子鬓边冷白如雪的长发微微拂起一丝到了赫连绮之眼前。
他望着面前执念半生之余,恨了一生,也记了一生的女子,寂静空声道:“陪我饮下这一坛酒,便是第三件事。”
端木若华抬眸,静望于他。
“以师姐的医术,酒中有无下毒,应是一闻便知。”他笑道:“且绮之即便下毒,于如今的师姐而言,应也无用。”
端木若华忍不住问声道:“因何,是这个?”
“并无什么特别的理由。”赫连绮之微微笑着道:“只是眼下只有这个,是我还欲知晓的了。”
端木若华没来由地震了一瞬,看着他。
赫连绮之已然取过酒坛,在两人面前的小碗中倒上了酒。
他道:“待坛中之酒饮罢,明日我便撤军。”
端木若华看着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粗陶小碗,静静看向了自己:“师姐可应?”
白衣白发之人垂目望向了面前方桌之上,那粗陶小碗中清冽的酒水。
恍惚间忆起了,那与绿儿、小蓝、阿紫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夜……
——“师父这桃花酿里有只蟑螂阿紫代您喝了!”
彼时是萧儿被留在青风寨里的最后一个年头,谷中守岁的只她和绿儿、小蓝、阿紫四人,绿儿送罢左相回京归来,于除夕夜里给她倒了一杯酒,想予她暖暖身子。
小蓝与阿紫应是同时按住了绿儿为她倒酒的那只手,直声言:“不可!”
最后阿紫更是直接将绿儿放于自己面前的那杯酒喝了。
她虽有感异样,隐隐觉出阿紫与小蓝对于自己饮酒一事有些紧张,却也不知因何。
记忆中自己已是极少饮酒,身处凌王府中时,凌王妃曾为自己倒过一杯青梅酒,当时萧儿陪侍在旁,也是阻挠……
自己因其失礼行径,还曾动怒,如今想来,或有因由。
只是后来青梅酒饮罢,自己似是多睡了半日,除此之外,也并无什么异样?
罗甸城中的月圆夜,北曲邀众人饮酒赏月,自己亦随众人饮了一杯,当夜也是睡得昏沉,除此之外,似乎也并无其他什么了?
耳鬓白发随着女子微微倾身时,拂过了木桌上小碗的碗沿,端木若华伸手端起了桌上陶制的小酒碗。
碗沿与赫连绮之手中的小碗轻轻撞了一下,下瞬端木便迎着碗中之酒的酒气,微仰首饮尽了碗中的酒水。
赫连绮之看着她,便也笑了一下,亦将陶碗拿近,举着小巧更胜女子的手,一饮而尽。
“师姐可知,你此前带给我的那封信,信中写了什么?”赫连绮之垂目之余,再度将坛中之酒倒入了两人面前的酒碗中。
“是……什么……?”女子语声疏冷,神色如常,看起来竟似酒量极好,面颊之上不见一丝酒晕红霞,眸光亦很清正,透着沉静之色。
赫连绮之凝目望着面前女子的一言一行,平声寥寥。
“我便知晓,师姐定然未曾打开信笺看过。”
“自然……”女子像是下意识地再度端起了面前的酒碗,仰首再度将碗中酒水饮了下去。
“若然看过,看向绮之的眼神,定已不耻。”赫连绮之看着面前女子似乎仍旧清醒的眸。“而不会仍旧只是警惕、防备,和疏冷。”
一碗接一碗,坛中之酒已将将饮尽。
峡谷两头的羌骑之众与夏军之众,隔着四百丈,远远看见伞布下的两人似是对坐饮起了酒,皆面露惑色。
孔懿蹙着眉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孔嘉,但见其面不改色,便也强作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