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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鉴 第375节(1 / 2)

然则,三者之中,他却才是最异之人。

蓝苏婉转目看着闭目而食,见之似同常人无异的“师弟”,眼中热意只更盛,她放下手中碗箸,回望向了主位上的白衣人。语声似轻而沉:“太师祖手扎中所记,人身化为不死蛊之副体母蛊后,可还会留有意识?”

看见白衣白发之人亦慢慢放下了手中碗箸,蓝苏婉终忍不住问出了她……亦她……心中最忧最怖之言。“师弟可还能,恢复回原来的意识?”

“余生致力于此,方不枉……”端木若华眸光落在了圆桌那头的少年身上,语声轻如屋中微曳的烛火。“……其为我,斯情所衷。”

蓝苏婉怔目看着白衣人。“师父想要寻,让师弟恢复回原来心智之法?”看见女子轻颔首,蓝苏婉又问:“眼下,可有方向?”

端木若华凝目于前,轻轻摇了摇头,道:“尚无。”

蓝苏婉想到:“若是师弟自此再未能恢复意识,心智十数年如一日,长时皆是这样如兽是蛊……师父您……待要如何?”

屋外风急雪凛,亦未掩屋中白衣人沉宁之声。“倾力以寻可寻之法,直至我与枭儿大限那日临。”

蓝苏婉闻言正色,已明主位之人心中决意。语声亦凝:“小蓝……明白了。此后为师弟寻恢复意识之法,是师父余生所重。亦会是小蓝乃至惊云阁寻查之重。”

端木若华转目看向了她,宁声与之:“你如今已是惊云阁之主,年后可是应当回去主事了?不论阵前还是惊云阁内,应都有你作为一阁之主,需行之事。”

蓝苏婉听得,面露忧色,只道:“我若离谷,师父身边恐无人照顾,师弟如今……除了保护师父,其他什么都做不了,也学不会,小蓝怕自己不在,无人能给师父做饭了。”言罢便又道:“不过师父放心,小蓝会传书回惊云阁,让阁内飞羽倾力去寻能让师弟恢复意识之法。”

端木若华回望于面前少女,虽殇虽哀虽戚,亦难免目露温然流光,再度轻轻摇了摇头。语声柔敛:“枭儿之事,我知你会放在心上,如此便可。但惊云阁已是你之责任,若长时不回阁中主事,难免不妥。时殊世异,今时我双目已然复明,毒病尽除,水迢迢之力亦一日强胜于一日,周身之力无有不足,你所言之事,亦是我少时日日需要做的事,故无需再劳旁人照顾,我已无有不便,你亦不必忧之。”

蓝苏婉想到阁中庞杂事务,暗中安排入水的暗羽……目中亦现了些许迟疑,最后终在端木若华目光平和的注视下,点头应下。“弟子明白了,年后小蓝便回……不过小蓝会命数名羽卫值守于泊雨丈中,师父若有不便,外出采买之类,皆可吩咐他们去做。若然有事,也只需命他们传讯于弟子。”

端木若华回望于她,滞声一许,语声轻而宁。“近几诸事,劳你良多。”

蓝苏婉当即露出了温婉柔静的笑容,语声亦宁:“是师父将小蓝教养长大,这些都是小蓝应当做的。”

白衣人目中一时静,下时眸光微散,看向了圆桌那头闭目无声的黑衣少年。

声轻且静,微滞于喉中。“……我与枭儿这般,还配,称做你等之师么?”

窗外风嚣,屋内烛曳。冷月除夕,含霜院中只余他们三人,甚至可言,只余她与她二人。

九月至今,蓝苏婉心中对他二人的情-事虽已知悉于心,却也多避讳不言。

今时此日,却是白衣人亲口提及,将师徒二人间于礼不合、不伦于世的男女之情,摊开来说。

蓝衣的人凝目看了摆放于自己面前的碗碟许久,平视前方,而后轻言而郑重道:“我也曾……对师弟有过男女情意。当初弟子不辞而别,是因为撞见了师弟于饮竹居内,亲吻昏迷之中的师父。”

端木若华闻言,目光微滞,倏然愣。

“那时的弟子……爱慕师弟心切,一时承受不住,便对师弟说……‘你们是错的。’”语声幽静,一如少女比之那时,已然幽凝而平静的心。“‘师弟爱慕师父是错的,师父若与师弟生有男女之情,也是错的。’”

蓝衣的人微微垂目。“后来师父于罗甸遇险,我去乌云宗找了师弟,我知道师弟满心都是师父您……我激他去救您,激他护您左右。”

“我不知您当初是如何察觉他这份情的,察觉后,又是怎样去待他这份情……只闻讯他回到师父身边后,断了指,左臂近废,几度险死。”

端木若华兀地敛目,心头颤了一颤。

“我曾喜过……心中想,师父若知他的心思,定然不会应他,也不会容他。”语声忽哑,蓝衣的人续道:“后来却悲。”

“师父心性……我知他会受苦……可我不知,他会受多少苦……益州山道上,我看见师父愿同师弟缱绻亲昵时,心中既痛又幸,痛师父终被他所误,清名有损;幸他苦求至此,终于得偿所愿。”

“我看着他从小小少年长成那般俊朗儿郎……即便没有男女之情,到底他也是我师弟……我心自敬师父,重您,爱您,但也难免会怜他。”目光慢慢落在了那一袭已然非人、如同木偶一样长时闭目静坐的少年人身上,蓝苏婉语声一时更哑:“后来知他恢复了南荣枭时的记忆,知他仍旧冒死回援毕节城,知他以身育蛊、不惜身死、不惜剖心取蛊,也要救您……”声已泣,语何悲。“我就只希望……希望师父也能怜他……希望您与师弟都能好好的……无论对错……无论你们是师徒,还是夫妻。”

眸光怔怔地落于闭目静坐的黑衣少年身上,蓝衣之人最后一言,半晌仍回响于端木若华脑海中。

“师父……您当知,我已然放下了师父与师弟之情-事,是对是错。至今日,至今时,真正还未放下的人,是您……是您还在介怀于此。”伸手慢慢扣住了白衣人冰凉瘦削的腕,蓝苏婉语声已颤:“可师弟受的苦已然够多了……苦求至此,未曾有一丝一毫的保留……他为了您,已然什么都不顾,什么都舍了……如今只余残身,前路未知……小蓝求您……不要再因与师弟之情,轻看于他,轻看于自己,不要再折磨他,也折磨您自己了……放下这对错,放下这清名,放下这世俗之见与师徒伦常吧。师弟他……值得。”

蓝衣的人最后哽咽着,转头看向了白衣人对面那头端坐的少年。“您看看他……再多看他一眼……”闭目无声,泪终落下:“他真的,值得。”

屋外风雪泠泠,屋中这片昏黄的暖光,突然碎成了一片片,如已逝的流年,如易碎的韶光,停滞一许,四分五裂。

她的心突然也破碎支离,又一片片被人轻轻粘合在了一起。她想到了前生已逝三十年,想到了读过的书、见过的人、清云鉴之名、大夏、天下、世人、安宁,和己身背负的责任。

又一刹那,什么也未想。

于是望着屋中的烛,烛光那头的少年,她突然脱口而出,喃声应了:“……好。”

含霜院中,朔风忽轻,飞雪倏凝。烛光从屋内透入院中,照亮了天地间这一隅。

……

羌兵驻地。

夜中,链侍随行于拉巴子身后,行至了先零兵驻扎的营地。

先零王族妇孺老幼、归降部将,皆在她赦免其罪后被姚柯迴一力处死,虽自己也被禠夺兵权,降为先锋副将,但拉巴子愧于自己先前所应,没能做到,直至夜半也难安寝,便走了过来。

插有先零旗帜的营帐前,拉巴子正欲掀帘而入,帐内先零人愤懑不平的讥骂声已先一步传了出来。

“免了罪的部将也要被杀死!烧当部落的狗杂种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老子就猜到那个虎公主说的话管不了屁用!现在大哥他们都被杀了!老子弄死他娘批的烧当狗!”

“怪就怪大哥他们不该信了个女人!虽然是什么‘西羌第一勇士’,但她不过是个女人!没把的小丫头!要不是她天生有那股蛮力,肯定就跟我们先零的女人一样!只配同猪狗同笼!”

“说得是!还以为她能当上主帅,女人在烧当真的有那么高的地位!结果还不是和我们先零一样!说起来这帮烧当狗之前就派两个女人去我们先零谈联合,便同派了两只牛羊过去有什么区别?!如此侮辱我们先零部落!酋豪、大王子他们将她们杀了又有什么不对?!”

立身帐帘外,拉巴子于这一刻,倏然瞠目。

链侍亦惊得气息难抑起伏!

在先零!女人的地位便同猪狗牛羊一样?!遣之来谈联合,视同侮辱?!

链侍在冽冽的冷风中瞪大了眼睛,慢慢转头看向了拉巴子,红着眼眶不停摇头:“我不知道……属下真的毫不知情!否则!否则属下绝不会让公主殿下同您,冒险去这样一个杂碎呆的先零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