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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鉴 第371节(2 / 2)

穆流霜低头别过了脸,也别过了脸上的泪。“大人言重了。若为护卫左相大人*,虽死不惧!我与大哥、二哥,心念皆如是。”

文墨染伸双手环抱住他双肩,久久未放开。眼中幽意、寒意浮沉。

不知过了多久。

文墨染回转过头环顾了屋中一眼。

他张口似是想问什么,一时又未言。

璎璃已然从玖璃处闻讯了叶绿叶之死,此时看着文墨染转目逡巡的模样,知他在找何人、想找何人……眼眶一霎时也是一红。目露不忍。

巫亚停云站在人群之首,也已想到了。只不言语。

文墨染终是回看向了巫亚停云,问声道:“……端木先生何在?”

巫亚停云低头一臾,眸中颤动罢,慢慢回看向了文墨染。语声便轻:“文大人想问的……可是叶姑娘?”

文墨染回看着她的眼神,忽是顿声。

巫亚停云亦顿声良久。而后语声更轻。“叶姑娘她……那日为护端木先生,从……”

文墨染声息一促,忽是垂首转目打断了她:“那日我同璎璃护法一齐引开羌骑追兵,让叶姑娘与端木先生下马藏于山径暗处,时林野昏暗,她们定难被发现,可是被中军适时救回,退守回了毕节城中?应当就是如此,端木先生气虚体弱,身边不能无人,她必是守候在其师身侧……”

巫亚停云几人看着他,一时尽皆不言。风雪于窗前呼啸,凌凌有声。

“今日未得见,许是不得空,我也正欲去拜见端木先生,如此不若换我去看她吧……”屋中过于安静凝滞的气氛似是窒得他喉中发紧,呼吸越加短促,于是越言越快,随后便急步匆匆往门外踏去。“她与端木先生现下可也歇在此处?还是离此不远的城中某处小院……”

璎璃眼中凝泪而落,看着文墨染急步而出的背影,终忍不住开口唤他……

然不等她唤声,刚迈出屋门一步的清癯文士突然一头向前栽倒,跌进了屋前石阶下茫茫的雪地中。

巫亚停云几人俱惊,无不涌来掺扶相看。

文墨染被扶起后呆呆地坐在雪地中,身上除了跌染湿雪的鹤氅,内里只穿了一身中衣。

眸光落在雪上,又移向远处。

面上仍旧是那样一幅幽幽静静的模样。常年身处高位,虽见温静,亦见城府。

独此刻眸澄如水,空无一物。

他形同稚子一样抬头看着空中飘落的雪花,好像在看着他此生唯一一点汲汲营营的私念心喜,同这雪花一样,触手而落,落后即融,化水,滴淌,终未能得,最后消失于茫茫天地间。

泣声忽起。无来由,无断绝。

璎璃等围看着他,尽皆抑声,心头戚。

穆流霜站在地上之人身后几步,驻步迟怔,不敢、亦不忍上前言。

久久,断续幽咽的低泣声夹杂在风雪里,渐喑渐哑,飞雪漫天里闻他问声。

“她……葬在何处?”

……

归云谷中的雪越下越大,含霜院中,一片白茫。

一袭白衣人缓步行于雪中,同样霜白的发微微于后飘摇,远见之,即与飞雪相融,辨不出人与雪。

只是她身后三步远近,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袭黑衣少年,闭目能行,形同傀偶,形貌俱佳,却面无表情。便似活死之人。

端木若华自慕天阁中取出了更多医书典籍,用以查阅与其相似之症。虽早已尽阅,唯恐有疏漏。

幸此身于她重修水迢迢之日起,便一日力胜一日,今此便是于寒冬腊月的雪中行于屋外院中,竟也未觉多冷。体内重修而来的天鉴元力,虽不过微末,却在运转周天行于身后,可御严寒,可抵风雪。

经年之习惯难改,此身有余力后,便复每日卯时至辰时入定,修习水迢迢之心法。

因已修习过一次,修行之速便更胜以往,谓之一日千里,亦不为过。每日修习后,皆能感天鉴元力于丹田内缕缕生成,一日厚于一日。

且随着元力愈深,她遍阅医书、行针问脉、教授看察于身后少年的精力也愈甚。

十数日过,端木若华与蓝苏婉、花雨石,皆知少年已不识人,除却身怀不死蛊的端木若华,不论何人于他近身,皆出手无情,动辙凝满内力,挥之以杀招。

可食水,会行五谷之后事。自醒来后,每日皆需食饮,便同常人一样。

小蓝每每见其听从端木之言,坐于桌旁同食,端碗举箸,举止自如,便觉他就是云萧,便觉师弟还活着,就在这具躯壳内,只是一时封存了记忆,淡灭了心绪,无了意识,也不会思虑了……?

花雨石闻言便笑,挑眉看着蓝衣的人:“难道苏婉师侄以为,虫蛊活着无需饮食?这十数日下来,苏婉师侄莫不是还没发现,他保留的,皆不过是虫蛊之兽的本能?会食饮排遗,会睡觉,会争斗,会跟随主蛊左右亲之护之……除此之外,还会什么?”

蓝苏婉听得一怔,呆呆地瞩目于白衣人身后驻步的少年。

“自他醒来那日起,便是蛊而非人了。”花雨石绕行至少年身后,轻佻地伸出一只手,扯下了少年一根长发。“此身还保留着一身内力、武功招式,不过是不死蛊副体之本能,让此身留着这些,用以争斗和护卫主蛊。”

她将少年的长发放到了内有南疆蛊王的木盒上,下瞬便见盒身振动倾斜起来,足见盒中之蛊的惧意。

“端碗举箸,皆为此身过往记忆。所以他能。”仗着端木若华于旁束缚着,她绕行至少年人面前,便看着他道:“但你若教他诗书礼乐,你看他一只蛊,还会不会?”

白衣人已然试过。

虽能明她所言,听从行止,却似只因是她,而非能懂人言。旁人无论与他言何,皆不回不应,近身则回以杀招,若无她阻拦便不会停。像极野兽。

授之以诗、书、字、乐,皆是无用,一连十数日,毫无寸进。便同傀儡假人,也同虫蛊兽类,不能明,不能悟,习不会。

好似此身里那个敏锐聪慧的少年已然死去,此刻还动着的,不过是他尚未凋零的身,和占据他此身的一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