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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鉴 第346节(2 / 2)

端木若华挣扎着往前倾身,整个人趴到了石上那人的胸口,她摸索着她的头,她的发,她的眉眼,最后将她紧紧搂入了怀中。

便似十二年前,她将险些被欺辱的绿衣小女孩儿,第一次搂入怀中时一样。“绿儿——”声颤嘶哑,悲极难抑。

云萧根本承受不住,跪地从后紧紧环抱住了她和石上的人。“师父……”他的声音亦已含泣:“不要这样……”

端木若华恍若不闻,一遍遍地摸索着叶绿叶的头,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埋在心口,一遍又一遍地泣声唤她:“绿儿……”“绿儿……”“绿儿……”

云萧听着她一遍遍的唤声,整颗心犹如撕裂了开来。手足无措地抱着她,周身亦抖。

下时女子剧烈颤簌起来,一口血从喉中涌了上来,慢慢从端木若华口中涌出,而后顺着下颚,一滴接一滴地不停滴落在她锁骨上。

“师父!”云萧越加慌与惧,抖手抱着她,那样无力、无措地嘶哑唤她。“师父……”

女子慢慢仰头倒落下去,双手随之滑落,终于放开了怀中那“人”。

第338章稚子牵衣问

大夏天隆十年,十月初五。益州境内,西羌第一勇士——虎公主拉巴子联合先零、卑湳两部落,计十五万羌骑兵大举来袭。

大夏中军遭遇重怆,仅剩两万兵马退守回了平夷地界的毕节城内。

夏军主帅巫亚停云帐下心腹将领,左军将军天涯、后军将军北曲,率部于毕节城前挡下羌骑十数万大军,浴血不退,直拖到城门关闭,战死城前。

时任夏军监军的左相文墨染被虏,身边骁骑营将士及大内高手二十人全部战死。

十月初九,于撤退奔逃途中失去踪迹的清云宗主被其弟子找回,带到了中军所在的毕节城内。

蓝苏婉与玖璃、羽卫数十人,由纵白领路,找到云萧时,少年人正着手收敛叶绿叶的尸身。端木若华于他身边呕血昏迷了过去。

蓝苏婉喑哑着语声,命玖璃及羽卫护送二人入毕节城,自己留下来亲手安葬了叶绿叶。

入城后,端木若华醒了过来,空茫的双目惘然迟怔少许,闻云萧唤了一句师父……便又再度呕血红了眼眶,随后发起高烧,一连数日不退。

蓝苏婉闻讯赶来时,端木若华已于榻间昏迷不醒七日,云萧衣不解带地侍于榻前,眼下尽是青黑,不知何时趴在女子榻沿上睡着了。

雪娃儿察觉了蓝衣之人的到来,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它于蝉西手中伤得不轻,云萧予它检查救治过后,将它放在端木榻边一张铺了褥毯的宽椅中一并照料。

蓝苏婉朝雪娃儿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慢行至榻边,取了一张薄氅盖在了云萧身上,而后绕至端木榻边给女子把脉。

脉细而微,便同璎璃此前诉与她的:渡罢天鉴元力后,内元大失,残身将殒,余下不过一年时日……

为续师姐的筋脉,师父不惜将自身天鉴元力渡予……于此能知师姐之死,于师父心中应是何等伤痛。

蓝苏婉满面沉殇,目中亦深悲疼惘起来,思及璎璃如今的处境,眉间更是紧拧。心口一点点揪疼起来。

“二师姐来了多久了?”云萧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抬头来看着坐在端木榻边的蓝衣人。

蓝苏婉闻他声音嘶哑,控制不住地有些心疼,垂目轻声道:“不过片刻……师弟下去洗漱休憩少许吧,师父这里,我会守着。”

云萧还想说什么,蓝苏婉再道:“师弟若精力不济,连我入了屋内都不能察觉,守在师父身边也是无用。”

云萧闻言滞了声。

心下想说因是二师姐,气息靠近时便知是亲近之人,才未察觉,若换做别人,自己定能察觉……只是滞声一许后,终未解释,少年对着蓝衣之人微微点头罢,转身出了端木所在的屋子。

益州作为战地,多数百姓为避战乱而东逃,房屋空置,田地荒废。

中军进驻毕节城后占据了城中空置的房屋做临时营舍,及收治伤兵的医堂。大军余部轮流驻守城门及城墙四周,警戒示警。伤兵暂且在城中医堂内休整。

云萧回到自己休憩的屋子,洗漱中途便已意识不清,未久便再度沉沉睡去。

蓝苏婉守在端木榻边,夜半时忽闻女子呓声,语声苦痛而颤抑,带着无穷无尽的悲思哀意。

端木若华第一次梦到了梅疏影。

她还在毒堡客院之中,梅疏影从榻上将她抱起,要带她走,她不肯放下毒堡内的众人,随他离去……

梅疏影随即便怒,目中神色狠厉绝然,他一字字与她道:“端木若华……在我等眼中,人便是有三六九等!分亲疏远近、能舍与不能舍!有的人死我乐见其成,有的人哪怕挫骨扬灰本公子眼也不眨!今日你要么此时此刻现在就跟我走,否则我连你亦能舍得下!”

她终是摇头。

后来便见惊鸿一弩破空而至,一袭白衣挡在自己身前,鲜血染红了他衣上本就醴艳的红梅,温意从他的口中、胸前,渡入了她的颈间、衣内,她满身满手,沾染的都是他的血……

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女子于昏沉中毫无自知地,泣不成声。

后来便是阿紫扬刀挥砍的邪戾狂笑,一遍遍地传入她耳中,直到她抬手对着笑声传来的方向,射出了手中的银针……

笑声立止,紫衣的人儿徐徐倒下,她看着自己所在,眯眼儿笑着喃声:“谢谢师父……没有让阿紫……再错。”

痛意从心口蔓延开来。她的心口仿佛也被那根长针贯穿了,一滴一滴地滴着血,从她射出银针的那一刻,直到今日。

“绿儿只愿来世还是你的弟子……一生侍奉,不背不离。”绿衣的人抱紧赫连绮之,仰面在她面前,向着狂风呼啸的悬崖下倒落下去,崖外的风吹在她的脸上,那么冷那么冷,似要将她脸上的泪,心头的血,都凝结成冰。

她说:“师父,照顾好自己……”

她说:“竹简太寒,绿儿读给师父听就是。”

她说:“师父,下雨了,弟子送您回房中歇息。”

她说:“绿儿在。”

她说:“你受了伤,还一路用轻功跟着我吗?”

心口仿佛被人剜去了一块,其上刺着长针,又裂开了道道纹路。至今日,终于是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