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微叹,有些责怪地轻唤了一句:“阁主。”
梅疏影冷哼一声,手腕轻转,执扇而立,冷道:“他伤了小苏婉一臂,本公子便还他一臂,如此再公平不过,怎么,端木宗主是觉得本公子做的不妥么?”
蓝苏婉闻言一愣,看了那抱臂垂手面色冷白的幽灵鬼老一眼,思及左臂之伤实为阿紫所伤,不由几分尴尬和愧疚,却也禁不住几分动容。她抬头向端木若华与叶绿叶几人看去,绿衣的女子扶椅而立,满面肃色,只当未闻。
阿紫心里咯噔一声,老脸红了红,偏头去看前面的花灯。
端木若华端坐椅中,闻言面上一闪而过的异样,却竟然同样未多言。
此时云萧已自行走到端木椅侧而立,眼见面前一幕,心中只在惊诧梅疏影武功之高,同时双眼望向了长街那头赶来的人。
此时那翠绿的身影已然赶到了幽灵鬼老身边,忙扶住身形不稳的鬼老道:“鬼爷爷!阿草叫您躲您怎么不躲哪!”
幽灵鬼老回目瞪了身边那翠衣的女子一眼,冷戾的双目抬起直视梅疏影,声音苍老嘶哑而阴气森森:“阁下是谁?小老儿定要好生拜会一下阁下的高姓大名!”他心中阴戾至极,竟也不去多辩他口中所说伤了蓝苏婉一臂并非自己所为。
此时那紧随翠衣女子身后而至的人也到了,跃至梅疏影身前,低头唤了声:“公子。”正是璎璃。
梅疏影点了点头,淡淡问道:“江湖榜发出去了?”
璎璃低声回:“已向各个阁点下了指令,最晚一个时辰后荆、益、徐、扬、冀、兖州、雍州连带洛阳和这梁州城便知,不出几日应已江湖尽传。”
梅疏影点了点头,命她退至一侧,这才转首看向了那幽灵鬼老。
却见幽灵鬼老身侧那翠衣女子忽然抬目殷殷地望了梅疏影一眼,而后偏转过头向那幽灵鬼老微嗔道:“鬼爷爷,我和您说过多少遍了,您竟然还不识他……”她低眉转目,绞手咬唇,扭捏半晌轻声道:“他……他就是那个惊云公子,阿草的心上人。”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惊,阿紫更是瞪大了眼,似未料到世上竟有这样当面不讳言的女子……璎璃与玖璃对视一眼,看了眼静立的蓝苏婉,而后齐齐望向梅疏影。
梅疏影也似怔了一瞬,微偏头看向那翠衣堕髻的女子,微微蹙了蹙眉。
幽灵鬼老一震,立时道:“他便是你长年念叨不止……江湖上称惊云公子的惊云阁阁主梅疏影?!”
女子两颊飞红,垂目不敢看人,嗔声回:“嗯……就是他。”
幽灵鬼老目中一凛,看向梅疏影。
若是此人……着实是自己老眼昏花了,竟将此人看作了一般的纨绔子弟!难怪为他所伤!
幽灵鬼老忽地冷哼一声,轻蔑道:“阿草,据江湖言这梅疏影年纪轻轻便为一阁阁主,虽经年日久,但似乎年纪比你还是小个一两岁,你将他看作心上人,岂不叫人家笑话。”
他身旁的女子脚步一跺,杏眼含怨,嗔怪道:“鬼爷爷!你说什么呢!阿草与他同岁,此下都是二十又五,哪有比他大一两岁!”
竟已是二十又五的老姑娘了,璎璃看其两眼,见此翠衣女子堕髻轻垂,髻尾缠着一块彩巾,面容虽清秀,但皮肤并非大家小姐那般细腻如脂,二分村姑模样,三分江湖之气,给人的感觉甚是奇怪。
此时梅疏影看向那翠衣女子,长眉微挑,只道:“姑娘,本公子似乎并不识得姑娘。”
那女子听见梅疏影与她说话,当即红云满脸,低头便道:“公子是不曾见过奴家,不识奴家……但奴家名叫石木草,曾与公子送过定情信物,公子应还记得……”
梅疏影一愣,在场之人有的微诧有的惊叹有的怔愣大都不言。
云萧听及心中默念:石木草?莫不是石木花师叔祖的女儿,寨中人所说的那一位二小姐?
过一瞬,梅疏影扇柄轻转,看着那低头间含情脉脉的女子,只淡笑道:“姑娘,在下并未收到过姑娘什么定情信物,便是有,也应是不会收的,在下已有婚约在身,且不谈姑娘年纪已颇大,我梅疏影虽不风流,却也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姑娘与疏影都已同岁,虽不老但也算不得年轻了……还是另寻个良人做心上人吧,疏影自问,是无这福气的。”
这一番话虽说客气而含笑,却是明晃晃的拒绝与嫌弃,在场之人听了都有几分不适,更何况当事之人,那名唤石木草的翠衣女子愣了愣后,面色有些发青,紧咬朱唇,过了小片刻,才道:“人道惊云公子……‘人如寒梅惊艳;舌如蛇蝎狠毒’阿草原是不信,不想竟是真的。”
此言一出,玖璃、璎璃面色都有几分怪异,望了数眼身前白衣玉立的梅疏影,眼中皆闪过促狭。
不错,他们公子在江湖上的风评,便是这十二个字:人如寒梅惊艳;舌如蛇蝎狠毒。
江湖中人当了梅疏影的面,大都只提前一句,不提后一句,然而不提,并不代表江湖中人不知道。
第44章草木心
梅疏影闻言,面上是极清淡的浅笑:“我与姑娘素昧平生,直观而来,姑娘貌若村姑,名也若村姑,疏影自问在江湖上厉练的时间还不算得长,并无归隐田林的打算,姑娘还是另寻个志趣相投的,共话桑麻,共度一生,才是最好。”
此言于梅疏影说来恰如流水,丝毫不曾停滞,当真是“直观而来”,似是处处为人家姑娘着想,实则真是半分也未顾及人家姑娘的感受。
阿紫见这梅疏影实在嚣张得很,这样目中无人,禁不住抱不平,嚷声道:“姓梅的,人家姑娘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这人真不知好歹,还要出口伤人!看以后谁家姑娘还敢看上你!”
梅疏影手捏折扇,冷笑一声,面上极悠然:“阿紫说的是,石姑娘看得上本公子,自然是本公子的福气,只不过在疏影看来,石姑娘与疏影同岁,年纪太老是事实,貌若村姑也是事实,我梅疏影看不上她便直言相告,以免耽误了人家姑娘,更是最大的事实。”
此时那幽灵鬼老冷哼一声,森凉道:“阿草,人家半分也看你不上,你这丫头还是趁早打消了对此人的念头好,别叫小老儿也跟着你丢了人。”
石木草忤在原地,面上早已涨得通红,两手原本掺扶着幽灵鬼老,此时已被她绞得五指红红白白,她终似受不住,脚步一跺,对着梅疏影低头咬牙道:“你既这般无情,我回去便找个人嫁了……到时你可不要后悔。”
四周之人全部一愣,一旁玖璃、璎璃噗哧一声掩嘴转身。
梅疏影却是笑道:“保不准本公子真会后悔,石姑娘快些去寻个人嫁了吧。”
听他此言石木草终于红了眼眶,身子都轻抖了起来,垂首滞言,过半晌,咬唇道:“我年年送去香囊给公子,至此已有七年,公子难道半点也不记得奴家……丝毫也不念奴家的情意么?”她此话说完终于抬头来看了梅疏影一眼,只不过下一瞬便又低了头,之后脚步一转,便如来时那般飘忽掠去,速度比之之前显了两分仓促,却也更为迅捷。
幽灵鬼老森然地哼道:“丫头思春脸皮子便也跟着厚,幸得不是我老头子什么人,否则非要她好看,叫她好好知知羞……”他嘴里虽然全是说的石木草的不是,但看梅疏影的眼神分明更森然了一分,冷冷又道:“你小子既然不喜欢她,就别收她这么多年的东西,白白误人,叫小老儿不耻。”
话说完,随意瞪了身后跟着他的山匪一眼,人便转步掠起,眨眼间消失在众人面前,当真便如鬼一般,来去无踪。“明日的赌约,端木丫头可别忘了,小老儿候着。”不过一瞬的时间,此声传来时竟已远得辨不清方向,森然若空林回响,可见其速之诡。
梅疏影负手转身,口中冷哼道:“本公子何时收过她的东西,无端着恼于人。”
玖璃似是想到什么,忽然轻啊了一声,道:“香囊!”
璎璃当即想起,面色微变,微踌躇一刻,只得抬步上前悄声对梅疏影道:“公子……是有这件事的,每年正月元宵之后的第二日,便有人送来香囊与公子……只是每次公子都笃定地说并非是给公子的,只叫璎璃拿去问问长老们……我等见这香囊针脚细密绣功一流,所绘图案栩栩如生,且内还充着助人藏匿行踪的草木林息之粉,便与长老们自行收下了……如今五位长老与我和玖璃,正好一人一个……”
梅疏影一愣,低头来竟当真见得身后两人腰间各别着一只精致的香囊,不由得一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