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小的资本做起,接大计划需要资金周转时,我的父亲是我有力的后盾,但我极少需要他的帮忙。在我还大学时,他就问我要不要出国念书,他愿意出资,我拒绝,因为我不要依赖任何人,我也要留在国内陪伴父母。那时我有两个父亲,一个养育的父亲,一个真正的生父,愿意支助我的是生父。这是你离开之后,我才知道的,母亲告诉我我有一个真正的父亲后,我想起了你曾告诉我,你对自己身为私生子有很深的失落与孤单,那时我想告诉你,你我有共同的出生命运,但我没有失落感,也不感孤单,我感到爱我的人多了一个,我是幸运的,我的生父非常疼爱我。但那时你不在,我没有机会告诉你,心里却更想念你,我感到那种想念会维持很久,也许终其一生。我也愿意这是一生的思念。
从学校离开后,我积极运作自己的公司,因为薪水不再是国家给了,而是得靠自己的努力才能维持经济能力,这个认知使我保持在战斗状态,每一天都像新的一天,要很努力才能得到回报。而这份工作的新鲜感还一直存在,它让我忘了时间其实一年一年过去。
但是无论我人在哪里,做着什么,我心底深处有个影子时常浮现,那是你。那枚印章,挂在我胸前多年,因东奔西跑,有些场合需要一些不同饰品后,我才取下,放在一个安适的地方,视如至宝,我心里的影子犹似那枚印章深深烙印下去,不会抹灭。你如云自在飘去,我却困锁在云影下,即便到山颠海湄,头上就是那片云。
你来了,没有预期,没有准备。还好,我们没有在机场照面相迎,否则我不知怎么面对。接到你的第一封信时,我感到那时的心跳是停止的,像梦一样,不能相信我们有一天可以联络上。
今天我们有移动的行程,将从爱媛县搭船往广岛,在那里摄取广岛的街景,那是个和平的城巿,因为过去原子弹的摧毁,而和平成为祈求。我在文学研究中看到强势的权力欺压弱势,那弱势有尝不尽的人间苦难,像黑人受到白人的欺压,父权对女性的欺压,富者对贫者的剥削,我走出那些文字的纠结,在生活中实践对平和生活的向往,以视频传递俗世应有的欢乐平衡,也挖掘生活现象背后深刻的历史意涵。
但此刻,这些事已不如和你见上一面,我心中常存在的那个盼望不期然来临,我的人生倒回了二十二年,有那么久吗?没有,你常在我心中,就没有那么久,我只是从昨日跨到了今日,而昨日分别的你来了。
但愿是这样的,从昨日到今日而已,但当然不是,在机场,你起码见了我的侧影,而昨日的你变成了今日的你后,我认得吗?亲爱的,即使你变胖变老变丑,我都认得你,认得你的眼神,认得你的唇,认得你的温暖。告诉我,你还是昨日的你。我太奢求,是吗?昨日跨向今日的这一步,多么巨大又漫长。
回到现实面,你还是顾着你的安排吧,后天回美,我们不会碰面,能和你通上信息,我已满足。水里的石头有了回响。在绕过岩石与水草后。
在移动中可能通讯不便,可以开电脑时,我会注意信箱。
他重复读了多次信息,祥浩是告诉他,她是单身一人吗?她一直困锁在云影下是什么意思?信发出来的时间是清晨六点,她是否整夜没睡?他想着在机场看到的侧影,祥浩没有太多改变,否则他怎么会瞬间认出她可能是祥浩。米白色风衣下的身影,气质清雅,也许她的脸不再紧致清秀,但那又何妨,她会有岁月的刻痕在脸上,而那刻痕也会充满智慧和韵味。
他给她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
你马上要出门,无论你看到这封信时是白天或晚上,可否回复我可联系你的电话,允许我打电话给你吗?今晚。
我反复读着你的信,知道你转换工作的过程,也谢谢你告诉我。我爱你的工作,一如我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