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我只是客串,她们缺人,我们就凑合凑合,我是给朋友拉进来练的。」
「你不是舞蹈社成员?」
「不是,我朋友是,每周练一次,我是临时加入表演的。」
「好玩吗?」
「穿这衣服就好玩,所以我没有急着换下来。」
「何不干脆加入舞蹈社,常有不同的舞衣可穿。」
「可不能为了穿舞衣勉强去练舞,我平时上班,没太多空闲。」她似乎正眼看着他了,眼光在他脸上巡索什么,随后补充,「当然了,如果喜欢跳舞,怎么也要找时间,但跳舞我没什么兴趣,今天真的是来凑人数。」
刚才没有认真看舞,他无法评论她的舞艺,脑子盘旋的是,他没有认真看舞,真正的原因是这种穿着传统服饰跳民族舞的舞蹈引不起他的兴趣,他也曾跳舞,年轻人联谊跳的现代舞蹈,他自由调整自己的节奏,乐在其中的抒发身体的感情,但离开学校后,他就失去跳舞的心情。
倩仪示意他坐到她身边,草皮有点刺,有些紎细的草端似穿透他的裤子磨刺他的肌肤,有几年的时间,他身边没有女人,没有跟一个女生坐得这么靠近,这个女生正在说,父母都住在西岸,她自己在这城巿上班三年了,独居惯了,朋友找她参加活动,她以调剂生活的态度看待,而且她从小就离开台湾,读大学后一直到现在,和白人相处多,没什么机会看到一群华人,她内在渴望多听听华语。
「你中文说得很好啊,我以为你是出来念研究所后留在美国的,我们有很多这样的侨民。」
「是父母严格希望我在家里讲中文。幸好有这种要求,我才能多交几个华人朋友。我认识你,又可以有机会讲中文。」
在这条流经公园的河流边,这位年轻的穿着苗族舞衣的小姐将他当家人的聊着她的生活,在连锁企业行销推广部门与行销企画为伍,父母随她爱去哪里工作就去哪里工作,她一向自由惯了,对未来的人生也向往自由。这点和他不谋而合,他也喜欢自由,虽然坐在河边的他好像跟一个画片里走出来的苗女对谈,但主题是很现代的,两个向往自由的人或许应该在一起。他那时候理解的应该是,她是美国人,她独立自由,她清秀大方,她是他在美国可以攀附的根,而且没有太多复杂的家庭人事关系。
他第二天打电话约她出来晚餐,她爽快的答应。在他们约会的那段时间,她焕发女性柔媚可亲的光彩,她或许在他身上找到了她对同乡男性的想象和期待,或许她看到他某种吸引她的特质。一年后,两个寂寞的单身男女登记结婚,没有宴客,仅通知父母,这符合了他要求的简单低调,倩仪也毫不以为意的说,这样替朋友省掉许多礼物,但仍写了很多两人共同签名的卡片,告知众亲友她脱离了单身身份。而他除了告知父母家人,没有特别告诉哪位朋友。
从决定结婚那天,他心里时时闪现一个人影,多年前,他曾告诉那个人影等他到三十岁,他没有忘,而那人影也许忘了,忘了就当一阵风吹过,吹过那些岁月。有时他想起她的身影,她脸上柔静的黯然,他喜欢那黯然,牵动他心里的触觉想去亲近她、碰触她。他常常逃离,为了让自己不要太肆无忌惮,否则就回不了头,他知道自己终会离开她,在她弹着吉他唱着歌时,他感到她不会属于他,他会使她污浊。他没有忘三十岁的承诺,但做了这承诺他就逃离,他不值得她一顾,为了让她像莲花一样保有清新,走离她是最好的选择,但决定结婚的这一刻,他心头浮现的是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