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思听到安定感,感到如芒在背,他打住自己的想法,心想着若水难得找他一起午餐,或许若水想说什么,便问:「你都好吗?在馆里很资深了,却很少听你提起个人的事情。」
「不是不讲,是乏善可陈。」
「你才说很感恩有安定感!」
「唉,就是人生的矛盾呀!安定是安定了,除了努力工作攒孩子教育费,日子是一成不变,平时关心的最大范围就是把家的院子整理好。」
「总有些特别的什么令人愉快的事吧!」
「没有不好的事就是愉快了吧,孩子们都安分念书,做父母的每天都有工作可做,生活内容没什么变化,但一年四季,环境都变化着,我看到枯枝冒出新叶,就感到很喜悦,看到夏天的溪流流动清澈的水,也感到喜悦,这就是愉快了吧,这样的生活对我也够了,但好像人生也不全是如此就够了,和那些做惯大事的人比起来,真的是乏善可陈。」
「这社会不需要人人做大事,人人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就不错了。除了照顾家庭,你有没有想过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人生?」
「咦,你问我这个问题,好像老师在问学生,长大想当什么?老实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想在学术上有成绩,拼命念书,出国念研究所,但遇到先生,为了帮助先生专心完成学业,读到硕士就停止了。在外馆找到工作,生活安顿下来,我就没再想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方面大概男生想得比女生实际,毕竟男人还是事业心重。」
「若水姐,成为好妻子好妈妈或许就是你想要拥有的人生!」
「可能我忘了有梦想这回事。晋思,你呢?你那个远方的心思是你的梦想吗?」
享受的菜色很可口,晋思思索那个远方的存在,他也和她一样,没有能力拥有梦想,如果不做任何改变的话。他倒是想起:「我小时候有个远方的梦,就是到有雪的地方,经历二十几年,我真的来到这里,我们才有缘在同个地方上班、同桌吃饭,下一个二十几年,我还能到达哪里?我真的需要一个远方帮我度过下一个二十几年。」
「咦,说的什么?第一个远方令你满意后,就不必第二个远方了,这里很好,平静的城巿,安定的工作,不好吗?」
「你忘了我得调回台湾吗?下一个外派地点还不知道。」
「那更符合你的意思了,永远有另一个远方可去。」
「你知道我说的不再是地点了。我想我该离开外馆的工作,这不也是一种安定吗?不必被任意派到哪里。」他说着笑了起来,又警觉自己说得急了,便补上一句:「当然,只是想,还没定案。」
「最好是没有定案,现在我需要你帮忙一件事。」
她终于说出需求,晋思端正神色,仔细听着。
「你三个月后要调回台湾,我能托你回到台湾后常代替我去看我的父亲吗?」
「哦?」
「这是家族的故事。我当年出国,是为了开眼界,也因为父亲娶了继母,我不想再待在家里,想离父亲远远的,我是他和妈妈的独女,他反对我出国,我偷偷申请了学校,就出来了。父女彼此赌气,我在美国结婚,只寄回一张照片,但在美国待了快二十年,我常想念父亲,也曾回去看了几次,他毕竟爱我,没有重话,但我们也没有特别亲密的话,我的话都积在内心讲不出口。前年回去看他,他已经不太清楚了,我的继母把他送到老人院,我想他在那里是很寂寞的,他和母亲就只有我这个女儿,我不能照顾他的晚年,感到我天上的母亲或许也责怪我。我想念他,有朋友回台湾,我总托朋友代我去看他,替我带来他的信息。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毕竟你和他无亲无故,我们也只是同事一场,可是没人可以给我他的信息了,我当年亲密的朋友都像我一样在国外,我继母和她的儿女不会主动告诉我,他们也许让他在老人院自生自灭……。」她低垂着头,眉头皱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