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甸想骂妻子疯了,手指刚伸出去,就见儿子睁开了眼睛,虚弱回应一声:“好。”
五月二十二。
尉窈早早起,阿母给她梳妆挽髻,穿着新衣,衣裙是阿母从永康里的成衣店肆买的,绣纹花、字交织,在不显眼的边角绣有店肆之名,这种加店肆名的织绣法,在洛阳内城才开始流行。
“衣裙真漂亮呀,阿母,我好喜欢,嘻。”梳好了头,尉窈抱着阿母的胳膊撒娇。
赵芷杀掉赵修后,任城王给了两万钱的赏,还许她每三天可返家和家人聚一宿。
只要女儿撒娇,赵芷、尉骃的心就跟浸了蜜般,恨不能将世上好物都给女儿。可惜时间太紧,一家人话没说够就得出门了,等把尉窈送进皇宫后,赵芷要立即去阊阖门那里守任城王的车马。
尉骃今天同样有事忙,松林别院的陆管事很会处事,让自家大郎陪他去城南看宅屋,顺便走一趟延贤里袁散官的府宅路线,以便尉窈过后的登门拜访。
这次尉窈从千秋门进宫,是禁卫兵叫来附近的宫女带她去的奚官署。很明显此宫女不是从奚官署出去的,带她到院门口,叫过最近的小宫女,把事情说明后就离开了。
人不可貌相,小宫女面黄肌瘦,看着顶多五岁的样子,不仅走路、说话规规矩矩,并把尉窈带到了正确地方。
宫学的典籍库。
典籍库三三排列,共九间库舍,每舍的女官均为四品“中才人”职。统管典籍库的女官姓江,是这里唯一的三品女官,职位是“小书女”。
“尉讲师随我来。”江书女五十余岁,看着就是严肃之人,她带尉窈进去《诗经》库舍。
挨着门口书案坐的中才人姓庾名梅,江书女先吩咐对方:“以后尉讲师可随意出入这间书库。”
庾梅应“是”,江书女边抽阅库舍里书籍的贮存,边对尉窈讲说常教讲师的职权。
“齐兴学舍的课业先由尉讲师择讲学之期,每月最少讲二十天课,剩下的天数由诵授讲师完成。每月的月初择期,需手书交给我。”
“上课时辰是卯时半,下课为午初,常教讲师的每堂课可以提前开讲,可以延迟下课,不过宫学生除了学习还要完成奚官署分配的役活,延迟下课不能拖过午正。”
“库舍里的文具随讲师使用,记住,只有每月的俸给能带出宫。库舍里的书、包括尉讲师的教学笔记,都不能带离奚官署。”
“尉讲师不能留宿皇宫,每天最晚的离宫时间是申时末。早食、午食尽由奚官署提供,稍后我会拨给讲师两名宫学生,平时取餐、磨墨、整理纸笔等杂活,可吩咐她们做。”
尉窈跟着江书女走出库舍,走向不远的一间空屋。“这是你的廨舍,宫女已经打扫好了,若缺什么,管庾才人要。”
一辆拉柴草的板车由人前拉、后推着,从尉窈二人站着的土道上过去,车板上是具女尸。
女尸浑身被刺目的血浸透,散着的头发荡悠在木板下,是恭使宫人梁氏。
夏天的风把血腥气蒸得闻之欲呕,江书女等板车过去,问尉窈:“害怕么?”
尉窈坦荡道:“我经历过生死,不害怕。”
“是我小瞧尉讲师了,在你这个年纪时,我见到死人会做噩梦。好了,该跟讲师说的已悉数告知,尉讲师择好本月课次再找我。”
第207章不讲情面的尉讲师
尉窈进入廨舍,她的视线从拂过门槛的裙边到扫视整间屋,短短两三息,对权势争夺的野心骤然膨胀,覆盖了视野!
她在心里轻述这一天:“太和二十三年仲夏,洛阳宫,常教讲师尉窈。”
廨舍里陈设简陋,一张宽书案,上摆笔墨砚,靠墙有三张隔潮的窄案,摆放着十几堆书籍与空白纸册。她粗略翻阅书籍,除了《诗经》、《尔雅》,没想到还有汉训诂学家刘熙所着的《释名》,不过篇卷不全。
尉窈早想好今天要做的事,她摊开一卷空白长纸,迅速而写的每列问题都是江书女没讲到的,比如常教讲师有无选辍本学舍的宫学生权?有无增减学生名额权?有无自出考题、随时进行考试权等等。
她将每列问题空出一列空白,如果江书女回答不了,便在空白处为她写明该去哪级官署,找哪位官吏询问?
所列的问题越多,越能知晓刚才江书女根本没给她说清楚常教讲师的职权,说白了,对方是给她下马威!
假如不在今天一次问清楚,等明天她开始正式传学了,定会不断遇到困难,不停找人询问,然后招来流言蜚语的诋毁。
写完了问题,尉窈再拿一张寻常规格的纸张,写下本月的课次选择,她选明天至月底全教,一天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