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学馆。
“《桃夭》,后妃之所致也,不妬忌,则男女以正……”
《桃夭》一诗,即使不好学的学童也会诵,所以第一堂课段夫子用大部分时间解序诵笺。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之子,嫁子也。”
“《笺》云,宜者,谓男女年时俱当。”
尉窈边听边记,只有她的书写速度能跟上段夫子的讲解。当讲到“蓁蓁”之意为“至盛貌”时,她动作略顿,看眼最前头靠里墙而坐的尉蓁同门。
十五学童只有两名女弟子,尉蓁是另一个。前世时,尉窈听说蓁同门嫁给了太原王氏子弟,然后就像沧海之粟,再听到对方音信时是孕期殒命的凶信。
课中休息。
曲融呼唤:“窈同门,我能看看你记的笔记么?”
“墨迹不干的不能给你。”
曲融接过,咕哝句“多谢”,声小得根本听不清。
尉茂离开坐席,冲尉窈冷言冷语丢下句:“别忘了多抄份笔记!”
曲融手一颤,预备扔散竹简偷换的念头怯然打消。他倒不是蠢到用自己的笔记把窈同门写的全部替换,他仅想假装掉到地上搞混了,换取一部分而已,然后速速离开学舍,尉窈总不能追到他家去要吧。如此,他既能用一宿时间抄她的笔记,还不欠她人情。
这是他绞尽脑汁想到的法子,可惜不敢用了,早知道还不如专心听夫子讲课呢。
郁闷至极,曲融归还竹简,试探着仿效茂公子的语气问:“你也帮我抄一份呗?”
尉窈拒绝:“我多抄一份都要晚睡早起,没法再多挤出时间了。”
“不行就不行,找什么理由。”
“那我不找理由回绝你,你让我白帮忙抄笔记,不行!”
曲融脸烫心悸,她说话这么大声,同门一定全听见了,过后不知道怎么笑话他呢。
这时尉茂迈着四方步回来了,扔下一卷旧竹简:“僮仆刚拿来的。”
尉窈速览,递回去:“这些字的释义我已有。”
“不能吧,东四坊只有我家的盈居书坊《说文》最全,你从哪买的?”
盈居书坊是这厮家里经营的?尉窈前世跟对方来往不多,的确不知。不过现在知道了,他一定发现了她用松烟墨交易简帛之事!此事确是她理亏,先装糊涂收了竹简再说。
段夫子来了。
尉茂速速说:“墨的事揭过,明天给你带新的《说文》。”
尉窈怔望对方一眼,端坐好,待今天的课结束,她才腾出心思琢磨。
往昔毕竟太久远,她尽力回想,才忆起前世刚读小学的这个时候,尉茂是请求过她帮忙抄笔记,她也答应了,不过抄的次数不多,尉茂很快没再提过。
尉茂因何看不惯曲融,她倒是知道的。曲融的长姊是尉茂大伯的宠妾,曲家不知好歹,非得把曲融也安排进《诗经》一舍念书,所以被尉茂憎恶。
总结下来,就算她破坏对方以“窈窕”字义捉弄曲融的意图,由于尉茂不可能知道她是故意破坏,那厮接下来应该想新的招数捉弄曲融才对。
可这些天呢,尉茂无视曲融,倒是对她……
尉窈摇摇头,不会的。倘若尉茂喜欢她,前世她就能察觉,不可能毫无感知。
九月二十八。
明天休沐日,但学童们一个个耷拉脸,好似集体丢失宝物一样。因为新学令又来了,下个月起,每月初一算作上课的第一天,也就是说每月必会少休沐一天。下旬将和次月上旬连起来,那得上多少天课呀,太漫长了!
今日学习的诗为《汝坟》。
照例,第一堂课熟诵此诗,第二堂课解诗篇的整体之意。
段夫子:“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意思是妇人循着汝水河堤走,采伐那里的树干枝条。枝为‘条’,树干为‘枚’,所以这二句里,可看出什么?”
只有尉窈举手:“回夫子,可看出本该丈夫干的伐薪重活,却由妇女忙碌。”
段夫子欣慰颔首,继续解诗:“汝,为汝水,由此可贯穿《关雎》一诗提到的黄河,《汉广》一诗提到的汉水,圈出《周南》篇涉及之域……”
《汝坟》一诗很短,但有尉窈这般好学的弟子问答,段夫子解诗就越解越深,听得其余学童呵欠连天,头疼鼻塞。
第5章骑射赛
下课后,尉窈没想到阿父过来接她,父女二人都眉开眼笑。尉骃和段夫子打过招呼后,帮女儿提着书箱,关怀询问:“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