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地盯着那句话,什么也没有回复,随后抬手,干脆利落地删除聊天。
核心区和明江市里几个下属小心翼翼的问候、几个能在google词条里搜到的外国名流直白的关切、华南大区铬刚部队负责人谭阅打卡机似的每日一句“前辈,您还好吗?”……南观一一或回复或处理,指尖在“楼行”一栏倏然停住。
在南观近五六年的印象里,他和楼行的交集并不很多。南观大致回忆了一下,大约是以自己的名义而非lin的名义重新进入核心区的时候——他和小时候数面之缘,如今已经分化为白银等级玩家,来到京北活动、预备进入政界的楼行——互换了联系方式。
南观往前翻了翻。楼行逢年过节都会给他发信息,辞措一向恭敬真挚。南观回国或者任职时,楼行也会及时主动搭话发消息,态度赤诚主动,说话很是有水平地滴水不漏。
年纪轻轻能到江南大区玩家总督这个位置,不是太有背景、就是太没背景;要么太不站队,要么太能站队。
楼行两个都属于前者。他是西南楼家直支的长子,一路走来行定步稳,极少表现出明显的政治倾向,精明圆滑,似乎一直都是那副笑眯眯的滑毛狐狸样。
【楼行:前辈,我为今日的失礼而深感抱歉。多年后与您重逢的第一面,如此失态,我非常歉疚。公务在身,我本无意冒犯,只能请求您的谅解。如果您需要任何帮助,我随时预备效劳。您一直是我憧憬、敬仰和钦慕的前辈。从始至终,从未变过。】
南观头疼地搓了搓额角,因为指节无意识用力,皮肤上显现出幽微的红印,像瓷器上的一点红晕胭脂。
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两个的,执着于称呼他为“前辈”。
明明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合唱团的那些小狼崽般相互警惕却又靠近的、大家族的小孩,已经全都长大成人、各奔东西,在各自的人生旅途上义无反顾地行走下去,却好像约好了似的,乐此不疲不约而同地抓着从前的那段日子不放,好像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转瞬即逝的泡沫。
——就像时光回溯,岁月倒退,一切都还未发生和变故,最初的童真和美好仍未消散,宛若妙梦泡影。
在指挥高扬的手臂前,在光华高耸的穹顶之下,孩子们齐声歌唱,歌声好似汇集的、潺潺的溪流,那样的晶莹剔透、润泽无暇。
那时候,他们称呼连成毅为“指挥”,叫一开始就跟随在老连大总督身边的小南观为“前辈”。
“阿观。”
灰色眼睛的男孩眉眼精致、眼眶幽深,他立于阶梯下,一眨不眨地仰视着白衣被风拂起的小南观。
后者侧身站在方格白窗前,纯黑细长发丝被照得宛若鎏金流水,睫毛纤长而分明,面无表情地俯瞰向下。
两人的身后,一个额头上贴了创口贴的、满脸桀骜不服相的小男孩儿,在门口大喊大叫着“我不想去唱歌!我不想干那娘们唧唧的事儿!我要回去打弹珠!”,不知为何忽然不嚷也不吵了,寂静之中只余下三声部的《圣母颂》合唱声轻柔而起,童声萦绕盘旋,绵延久绝。
小南观没有看灰眼睛的男孩,也没看门口踢打挣扎的小男孩,只是微微地侧过脸去。天光照亮了他黑曜石似的眼珠,剔透、深邃、寂静无声。
“前、前辈!”
歌声停下来,试探的、怯怯的童声响起。
小南观和灰眼睛小男孩同时转过头去,前者眉眼平静如冰,后者厌恶地蹙起眉头。
“你说什么。”灰眼睛男孩轻慢地、冰冷地微笑着说道。
小女孩似乎愣住了,漂亮的眼睛微微地颤了一下,细细地叫道:
“连前辈。”
小连衡垂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倏然凝固。
“前辈!”“前辈!指挥叫你!”“南前辈!”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跑了过来,围绕在小南观身边,时不时地相互笑着,胳膊贴着胳膊,玩闹着推来推去:“楼行,你又挤我!”“封肃,你太大声了!你会不会看渐弱符号呀!”“谭阅你刚刚唱跑调了知道吗!”“南前辈这次来我们声部的,我后面才不会走调……”
“楚东风先过来的,我和她走。”
小南观垂下长长的睫毛,抿着浅浅的酒窝,一级一级地走下来,脚步轻得像风,声音轻得像雨。
他顿了顿,问:“那是谁?”
小楚东风扫了眼门口的小男孩儿,娇俏地眨了眨眼睛,故意不去看小连衡暗沉的表情,跟在南观后边,轻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