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等级、箭矢穿圆纹路的铭刻在他心口隐蔽地黯淡下去,随后,蔓延至背部、颈部、手臂、小腹的金色纹路,像退潮的支流那样慢慢地收缩、消失,直至完全不见,重新变为浅色纵横的疤痕。
三分之一的概率。他的运气不错。
闻过的下一个任务是“处决”。
他刚刚亲手打爆了轮胎,suv失控翻滚下桥,车主必死无疑——满足“处决”中消灭客体的条件,铭刻完成、消失,就如不曾存在过一样。
额角微凉黏腻,太阳穴有些晕眩、刺痛。
一股腥热的液体灌入他耳廓,又顺眉骨汩汩地流下,遮蔽了他的视线。
是血。
如果他以如今的身体、平常的状态近距离直面爆炸冲击波,一定不是死就是重伤;借助从闻过那里紧急吞噬的一个任务,在铭刻开启状态下能够勉强抵挡一些伤害,但亦会让他受到深入肺腑的重创。
死亡的镰刀自半空中伸出,轻轻抵上他的咽喉。
爆炸冲击传来前的刹那,一只极其滚烫有力的臂膀将他兜头摁下,替他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波余威。
刺目的黄金铭刻侵吞了南观的五感,熟悉而陌生的三合一沐浴露气味伴随着铁血的锈气,蛮不讲理地灌入他鼻腔,直至塞满每一个细小的毛孔。
……是他。
岁月倒退,时光逆流,无数孤独、沉思与蜕变的生命碎片席卷而上,灌入渺远而朦胧的记忆世界。
麻木、痛恨、隐忍、痛苦、崩溃。
在那个暴雨倾盆、天色似铁的夏末的傍晚,蛟龙般的闪电当空劈下,飓风咆哮嘶吼,草木婆娑颤抖,这副躯体同样蛮不讲理地将自己死死摁倒在石灰地面,双手强力似铁钳,同样的声音在耳边怒吼炸开:
“忍着!”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动的,教官,你完全有能力在一瞬间把我俩全都杀掉!”
“再痛也忍着!这不是你教我们的吗!教官!”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教官,有人说过你的眼睛比你的身手更有杀伤力吗?”
“——可惜就算你痛得落泪,我也是不会放手的。”
“教官,别睡!别睡!说真的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想听我给你讲故事吗?喂!这本来应该要留给我未来老婆的,你简直太赚了好吧!别睡了!快仔细听我说话……”
闻过。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桀骜年轻的学生,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孤傲、冷漠和幼稚的、自以为是的教官和师长。
时过境迁,年月流转,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强大、敏锐、成熟的男人,铬刚部队的中流砥柱,稀有而强悍的黄金等级玩家,谨慎、沉着,富有魄力和魅力。
——而自己呢?
意识逐渐抽离,鼓膜阵阵发热,眼前泛过温和的白光,静谧的、黑色的睡梦在向自己招手,将他带入宁静的黑暗尽头。
南观咳了两声,心肝脾肺连带着气管和头骨,隐隐地钝痛。
逐渐变凉的血液漫入脖颈,沾湿了他平整妥帖的衬衫衣领,在冷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南大总督?南总督?喂,南观?”
有人远远地在喊着什么,混杂着尖锐的警笛声,又似乎隔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南观听不清。
“闻队,您别动!您需要紧急处理伤口!”“闻队,您先出来!——您、您别硬扳那个座椅,南总督的安全带压住了!”“快快快快谁给把剪刀过来!”“闻队把南总督抱出来了!”“切割组停下,防爆组上,迅速!”“止血绷带!止血绷带有吗?”“救护车呢!救护车到了吗?”
有人一把将他横抱抄起,双臂稳妥有力、温度滚烫,像冬日壁炉内噼啪作响的木炭盆,又像记忆中母亲给他灌的热乎乎的热水袋,让南观忍不住想要靠近,又怕指尖被烫得发红刺痛。
他漂亮苍白的眉头皱起又松开,想要躲避却又舍不得远离热源,冰凉颤抖的十指却忽然被炽热的掌心死死攥住,挣脱不得。
秦军气喘吁吁地狂奔过来:“闻队!闻队!救护车到了!您——”
他本想说闻队您可以放下南总督了,担架马上就到,您自己背上血糊巴拉的得赶紧处理,却在看到闻过时猛地一愣、话音戛然而止!
闻过整个人蒸腾着骇人的血气,英俊桀骜的脸上几道血痕散乱擦过,冷意和煞气随着顶尖的、强悍的黄金等级铭刻运转未散的威慑力,源源不断地汹涌冒出。
他结实宽阔的肩背连带着手肘、小臂转过身来,稳稳当当地横抱着面色瓷白、额角淌血、昏迷不醒的南观,迈步向远处的救护车走去。
闻过的整个背部简直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换个普通人过来早就失血过多昏死过去了,他却像丝毫感受不到痛苦似的,平稳细心地将臂弯中的南观平放在救护车急救床上,居高临下看着他血色全无的面颊、纤细颤抖的眼睫,深邃的面孔晦暗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