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桑妩神情渐冷,“当时捡到你的,只有你师父一个人吗,有没有其他人和他一起?”
顾清淮不理解桑妩为何这么关心当年的细节,仍是如实答道:“当时只有师父一人。”
只有蓬山一人……桑妩感觉自己仿佛处于迷雾边缘,只差一点,她便能触及那梦寐以求的清明。
不过无论真相如何,蓬山毫无疑问都是至关重要的突破口。
她瞥向眼前摇摇欲坠的少年,此时这人全无记忆,更何况即使他恢复了记忆,以他对蓬山的态度定也是问不出什么,此事终究还是只能她出手。
桑妩懒得再费唇舌,两步走到顾清淮面前出手如电封住他身前穴道,一手搂过后背,一手穿过膝窝,将人猛然打横抱起放在马背上,她自己则是纵身一跃坐到少年身后。
这人现在身前身后俱是伤,马匹一路疾驰颠簸定要受不少罪,她本想把他直接打晕过去免得遭罪,可一想到那番言之凿凿的魔头之言,顿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得让他疼上一疼。
中州城,登云楼。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从二楼雅间中望出去,正好是绿柳拂枝的桓河,河面上时不时有乌篷船划过,船上筐筐竹篓里装着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乌梅。
桑妩懒懒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日光毫无遮挡地洒在她身上,笼着层淡淡白光。
宋光祖是中州城里有名的穷秀才,当初年仅十六便中了秀才,只当自己定能就此封侯拜相,却不想十年过去,他仍然只是个秀才,这么多年的科考,书和纸笔早就花去了他许多银两,家里良田早已荒废,他又欠下不少银钱,便只能以替人抄书和作画为生。
谁想今日清晨他照旧在街头摆摊,一个头戴斗笠身着红衣的女子突然出现,二话不说便把他掳到了此处。
他只当是债主找人逼他还钱,却不想这人掳了他来,竟是让他作画。
可他看着眼前情景,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笔。
雅间内,一个长相极其明艳的红衣女子斜倚在贵妃榻上,一个白衣少年静静跪坐在她脚边,双手微攥放在膝上,眼眸微垂,半张脸陷在光影里,清冷如玉石。
眼前的一男一女,容貌气度皆如谪仙,他的画笔甚至难以描摹其万一。
“还不开始?”桑妩懒懒斜倚,嗔怒一声,“把这个雅间里的所有全部画下来,重点画他——”
纤长白皙的手指点向跪在她脚边的少年,“记得把他画像点。”
“是,是。”
宋光祖连声应下正欲提笔,“铛!”一楼的戏台猛一敲锣,他瞬间一个哆嗦,差点把墨滴在宣纸上。
“今日我们喜乐班要表演的是一出新戏,名字叫冷面魔头强抢俏盟主!”台下传来戏班高亢的声响。
冷面魔头强抢俏盟主?四下顿时一阵嬉笑之声,就连宋光祖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右手提着笔迟迟没有落下。
“听什么听,还不快画!”桑妩再次斥道。
宋光祖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看向屋内,方才是他过于魔怔了,作为一个画家,能用自己的笔留下美,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宋光祖深吸一口气在纸上点上一个墨点,随即缓缓晕染开来,正是桑妩那一头如瀑乌发。
自从桑妩解了霜天功走火入魔的后遗症后,不止功力突飞猛进,就连这头发中的霜蓝之色也慢慢淡去,重又变回以往的乌黑。
“呸,妖女!休要妄想,我是绝对不会跟你走~滴!”
“哼~哼!你若是罢跟我走,我就淹了这~中州城!”
铿铿锵锵铿铿锵锵——
戏台上十分热闹,一红一蓝两个戏子相对而立,演的分明就是她和郁小六。
“我已然心有所属,你~又何必~强求!”
“可我对你,情~根~深~种!”
“哈哈哈哈,原来那魔头是喜欢顾盟主,才要来破坏婚礼的?”
“自是如此,否则她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顾盟主和于小姐成亲的时候来?”
“没想到这魔头竟也有是个痴情女子。”
桑妩神情冷冽,一旁少年修长的指尖却微微一动,明显是听见了旁边雅间内的议论。
“流云宗可是传信江湖,谁若是能提供顾盟主的消息,有重赏!”
“那魔头怕是早就将顾盟主带回魔教了,孤男寡女,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孩子都生了。”
桑妩冷冷看向地上静静跪着的俊美少年,那日两人共乘一骑返回中州城,马匹那般颠簸,这人竟也能忍得住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若是这人能生,她倒是不介意天阙峰上多个孩子,可惜终究也只能想上一想而已。
“姑娘,我、我画完了。”宋光祖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一气呵成,有如神助,只是那激动兴奋的眼神对上桑妩时,瞬间怂了下来。
桑妩挑了挑眉,勾手道:“拿过来我看看。”
宋光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墨色尚未干透的宣纸,双手拿着展示在桑妩眼前。
桑妩一眼惊艳。
她并不懂画,却一眼便喜欢上眼前这幅,色彩十分明亮,整幅画呈现一股日光淡淡的金,她的红和少年的白在这种金色中交相辉映,十分和谐。而重点是这两个人都画的惟妙惟肖,一眼便能看出是她和郁小六。
只是,还差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