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虚长他们几岁,当得起一声“大哥”,说话时难免有些年长者的架子。
但在赶山一事上,他没急着表态。
“去年我刚成亲那会儿,劳你俩帮忙,也跟我去过一回山上,我记得那时候你们还说山里冷清,呆久了心里打怵。”
赶山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得进嘴的,有时是自己下不了决心,有时是家里不松口。
就像他原本想拉林长岁一把,让他进山挣两年钱,可林长岁他娘怎也不肯答应,生怕自己唯一的儿子折在山里。
所以林长岁和肖明明后来一门心思盘算吃食生意,现今已和霍凌与颜祺商量好,出了十五就去镇上卖黄米包子试水。
赵寅生和赵辰生教霍凌说得脸一红,未曾想霍凌还记得。
赵寅生道:“我俩先前没进过深山,第一回去,见识少,难免大惊小怪了些,但事后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霍二哥你不都在山里过了好些年了。”
霍凌摇头,“你若这么想,也是干不了这行的,深山里有虎狼有毒长虫,有熊瞎子有野猪,本就不是谁都能去的地方,绝不能不当回事。但也不能打心底里生怯,还没遇见就已怕了,此外习得了本事,哪怕遇见,也有法子应对。”
赵寅生被霍凌反驳,面色更红,“是我想得不周全。”
“霍二哥,我和我哥真的能行,就算我不行,我哥也能行,他连放排子都不怕呢!”
赵辰生抢白。
“你少说两句!”
赵寅生瞪了赵辰生一眼,后者赶紧假装低头喝水。
霍凌不由笑了笑,这对兄弟与自己和大哥的相处并不一样,赵辰生看起来很听他哥的话,实际却很有自己的主意,不过兄弟俩的感情该是没毛病的,日后不至于轻易生嫌隙。
不过说到这里,霍凌也有些好奇。
“怎么想到去放排子?你识得木帮的人?”
他忽而想起那个当初从双井屯沈家逃走的田哥儿,事后颜祺曾说在街上遇见了对方,疑心那哥儿混进了木帮。
木帮人开春南下,秋日前就会回到关外了,如此一直到雪季,常能在城中看见他们吃酒闲耍的身影。
不过后面哪怕打过几次照面,颜祺也没再见到过田哥儿。
或许是留在了南边,越过遭灾的几个县,再往南些,到了那等歌舞升平的地界,活下去的路子比关外更多。
“也不算认识,只是七拐八拐的能搭上关系,他们不挑人,只要有手有脚肯跟着去的,都要。”
赵辰生在旁边小声嘀咕,“可不是不挑么,一年出去十个,说不定回来只剩八个,年年没,年年缺。”
霍凌挑眉,看向赵辰生。
“所以你既觉得你大哥有魄力,又觉得去放排子不是好路子。”
“当然不是,都说赶山危险,可就像霍二哥你说的,只要本事灵光,遇见老虎野猪的,起码还能打,还能跑,放排子呢?大江大河上,刮个风卷个浪,就把你拍水里淹死了,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
赵辰生不顾他大哥制止的眼神,小嘴一顿叭叭。
“进山赶山,最早是谁的主意?”
赵寅生没有隐瞒,抬手指了指小弟,“是辰生的主意,他说是该挣钱,但不是这么挣的,有命挣没命花,可说到底我俩唯一的本钱就是这条命,这把力气,都说靠山吃山,既然生在白龙山下,那就试试去山里讨生活。”
他不太好意思道:“这才厚着脸皮寻了长岁哥,又求到霍二哥你面前来。”
“赶山是挣钱,不是送死,倒也没那么可怕。”
霍凌顿了片刻,又问:“你们会不会爬树,怕不怕高?”
两兄弟都摇头。
他没有草率应承,而是道:“过个两日,成与不成,我都会给你们答复。”
赵家兄弟先走,林长岁留下又坐了片刻,替赵寅生和赵辰生说了不少好话。
“都是,实……实心,眼,的人,没有坏,坏心,不怕……吃苦。”
“他们俩其实想得很明白了,要我说,他们这个性子反而不该拘在地里。”
甘心一辈子种地,和不甘心一辈子刨土的人是有区别的,霍凌最了解不过,他一眼就看出赵家兄弟只是缺一个下决心的契机。
家中遭逢意外,本就没多少的田地赁出,靠原本的手段压根无法糊口,他们必须走出来,也只能走出来。
“这话我暂且只跟你说,赶山客自有赶山客的规矩,他们是外行,要想正经进山,就得按规矩在山神牌子面前拜师,一旦与拜师、收徒扯上关系,就不是小事了,你也知我的性子,原先压根不会往这处想,而今人家看得起,也不好仓促应承。”
为此,他方才也没提拜师收徒的事。
林长岁连连点头。
“我知,知道,他们也……有数。”
两拨人先后送走,颜祺回来时霍凌正在收拾炕桌。
他帮忙一起,收拾干净后卷起待客的炕席,露出下面的干净席子,方坐上去道:“刚刚你们都说什么了?”
霍凌言简意赅地复述。
“赵叔受伤费了不少家底,赵家而今只剩一亩地,日子过不下去,他们两兄弟盘算着跟我一起进山谋生。”
“这还没出正月,离挖棒槌的时候还早着,现在就找来,是真打算当个赶山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