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吃不饱、睡不暖,没日没夜埋头干,去那一趟,回来不死也得脱两层皮!身子骨累垮了,回家来卖不了力气,挣不得糊口钱,岂不更难说亲,一耽误真就是一辈子。”
赵官媒为防人砸在手里,说得嗓子发干,见哥儿还在那充木头,不由阵阵头疼,往他后背拍一巴掌。
“你这哥儿,不赶紧说两句话,要是这门亲事成了,还怕没有好日子?人家霍家是下山村顶好的人家,善心又厚道!”
哥儿教她一拍,险些没站稳,关键时候是有人伸手,使一硬邦邦的东西垫了他胳膊一下,这才没摔倒。
他受了惊,终于肯抬眸看过去,发觉眼前杵着个高壮的汉子,刚刚用的物件竟是把匕首。
这等关口,还能顾及性别之防,哥儿因意外而睁了下眼珠,倒因此活过来几分。
他站直了道谢,想了想复问道:“……大哥可是猎户?”
霍凌没想到小哥儿会对自己开口。
方才看了半晌,他真当人已经麻木了,说句不好听的,似也无多少求生之志,一阵风就能带走。
不禁让他想起自己丧亲时的痛楚,爹走得早,十几年过去连面目都模糊,可娘亲去时当真是撕心裂肺,那阵子出门看天都觉天是灰的。
“不算是。”
霍凌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腰间,他常在山里行走,遇见野物的时候多,已练就了出手快的本事,用完后随手就插回了皮鞘里。
“你为何这么问?”
“我爹……年轻时做过猎户,他那会儿也喜在腰间别一把短匕。”
霍凌摩挲了两下匕首木柄,忽而道:“你怕不怕狗?”
赵官媒在旁听着,瞪眼挑眉,心底奇了又奇。
这俩人也是厉害,问出口的话皆上下不挨着,要这么说,还怪般配。
哥儿面露不解,轻轻摇头。
“不怕,我家从前养过猎狗,家里人亦爱狗,后来我爹跌了一跤伤了腰,不再做猎户,狗也老死了,恐再伤心,这才没再养。”
他说话有些慢,嗓子也发哑,说两下便咳两下,像是已有段时日没说这么多字了。
霍凌却满意这答案,喜欢狗的人心思坏不到哪里去。
他朝门外吹声口哨,复低头看向瘦巴巴的小哥儿。
“你且先瞧瞧我的狗。”
第3章还不熟
“好家伙,这真是狗,不是下山的熊瞎子?”
大个儿本被霍凌留在周家外独自撒欢,惹得左邻右舍的狗轮流叫,听见哨声后第一时间回转,跑到主人跟前,摇着尾巴听令。
赵官媒哪见过这样的狗,当场吓得连退好几步。
“这站起来,得比人还高吧?”
说亲这么多年,她头回见有人相看时带着狗,怪不得一把岁数还打光棍,真是半点不冤。
颜祺却当真不怕,还蹲下来仔细看了半晌,任由大狗围着自己闻嗅,看得赵官媒啧啧称奇。
“宽背、立耳、尾冲天,通身黑,四爪白。”
他起了兴致,仰面同霍凌道:“我爹曾说,四蹄踏雪,猎物杀绝,这样的猎狗,百里挑一。若不是自家大狗生怀的,恐是花过大价钱。”
霍凌意外于他眼光精到,还懂相犬的口诀,抬手比了个数。
“你说值不值?”
“值,在我老家,这个数目买不到此等品相的好狗,还需再添个二三成才有戏。”
霍凌眉目舒展,颇有得见知音的畅快。
毕竟当初大哥听说他用一株能卖十几两的野参,在大集上换了刚断奶的大个儿,险些打折他的腿。
若是往后和眼前人在一处过日子,好似也不差。
“我叫霍凌,在家行二,不是猎户,而是白龙山的赶山客。”
霍凌示意颜祺起身,去看远处连绵的大山。
山顶终年覆雪白头,绵延无际,横贯长林,走势如龙,故而得名白龙。
颜祺看得出神。
他素来不是那等偏开朗的性子,眼下却不由自主被汉子引着,一言一语说起话来,旁若无人一般。
“你叫什么?”
“颜祺。”
霍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村户人都大字不识二三个,不需费劲解释是哪个字,知晓怎么念足矣。
“我知你没了亲人,我早年也没了爹娘,可越是这样,咱们留下的人越要好好活,才好让他们在天上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