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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1 / 2)

因为他自己连日的梦魇,让杜若也睡不安稳,柳方洲一直有些歉意。虽然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杜若柔软的面孔,能让他觉得这一天都值得期待——但是杜若更重要,杜若比他自己的心情更重要。

天际还沉沉地阴着,收拾妆匣动身前往戏园时,孔颂今专门嘱咐了几个学徒带好了雨伞。原以为天色不好,前来看戏的人应当不会很多,然而开戏时间还远远未到,聚芳戏园就已经人头攒动。

柳方洲与杜若这一天的戏码是白蛇传中的《游湖》一折,李叶儿的小青,时喜的艄公,安排在第一场来演。这一折简单的生旦戏他们熟习已久,相互的搭档也已经许多次,几乎可以说是拿手。

之前洪珠主演白蛇时,往往是杜若为她傍一个小青。如今杜若换上白娘子,李叶儿和道琴分别为他在《游湖》和《水斗》里配一个小青,而杜若倒也随演随像:穿青蓝色短衣、身背宝剑时便是俊俏利落的小青,穿上白底竹枝花纹的长帔则端庄贤淑,俨然一个白氏娘娘。

“说起来,洪珠师父是不是没怎么演过《游湖》?”柳方洲看着李叶儿对着镜子打扮上水钻头面,突然想起来,“昨天看晚报的戏评还提到了——庆昌班的师父从不演出《游湖》,难道是为徒弟让一步。”

“我印象里是没有。”杜若也认真想了想,“演得最多的还是《盗草》和《水斗》。”

“这倒奇怪。洪珠师父能教你们,她自己想来也是能唱的。”

“师父有自己习惯演的戏,肯定也有不怎么习惯的戏。”李叶儿把鬓花戴好,“没什么可奇怪的。”

杜若自己打扮齐备,拿起胭脂看向柳方洲。柳方洲会意坐下,让杜若为他画眉。

时喜站在窗外开嗓,唱着《游湖》里的船歌。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李叶儿跟着他的调子哼了两句,又转过脸来笑道,“也不知得多少年,能修得画眉上妆的缘分。”

我是盼着这缘分能再深一些。柳方洲想。

“对了,杜若。”然而柳方洲开口又是另外的话,“玛瑙手串——现在拿给我吧。等演完咱们的《游湖》,我就拿去还给林文进。”

杜若嗯了一声,仍然不紧不慢地拿了手绢,给柳方洲揩去眼角多余的定妆粉。

他并没有那么重要。比起林文进林少爷,还是给师哥画好戏台上的妆来得更重要。

说什么来什么。杜若手里蘸着油彩的眉笔还没放下,就有戏园的伙计提着食盒进来,说是林家少爷请角儿们的点心。

“……”杜若看了看竹镂描金的食盒,芭蕉叶垫着四色精致点心,略显嫌恶地皱起了眉。

“麻烦您原样端回去吧。”柳方洲替他说,“庆昌班的规矩是开戏前不能拿赏。已经化好妆了也受用不得这些吃食,白白浪费。”

“这也是我的意思。”杜若也点头附和。

聚芳戏园不仅戏台与席位都更大更宽敞,灯光与乐池也是顶配。《游湖》一折由李玉吹笛、其他琴师拉京胡,笛声与琴声宛转相和,悠扬动听。

柳方洲作俊俏的小生扮相,淡青色帔子,头戴乌蓝色鸭尾巾,随着时喜摇橹的动作慢唱摇板。

“一霎时湖上风清云淡,柳叶飞珠上布衫。”

今天也是雨过天晴的天气,但愿一切事情也能够雨过天晴。

“莫叫我望穿秋水,想断柔肠。”杜若将水袖一挽,眼波盈盈。

杜若对林文进唯恐避之不及,《游湖》演罢,便急忙洗去妆容,和李叶儿一前一后离开了后台。林文进果然又来相请,得到的只是回绝的消息。

柳方洲手里掂着那串冷冰冰的玛瑙手串,推开门走向了前去。

“许仙公子不在清波门外等候佳人,怎么到了这里?”林文进散漫地靠在门边,听见脚步声勉强掀起眼皮看了眼。

“戏是已经演完了,林少爷。”柳方洲绷着脸回答,伸手把手串递给了旁边侍候着的林家仆人。

如果不是面对杜若的场合,柳方洲总是挂出一副冷脸来,待人也客气疏离,薄唇淡漠地抿着。

“林少爷的万千好意,我代师弟完璧归赵了。”他冷冰冰看向林文进,“还请多林少爷谅解。”

“我送给杜老板的礼物,怎地会到你的手上?”林文进很大声地啧了一声,“阿福,拿给我。”

名唤阿福的仆人恭恭敬敬把手串呈给了林文进。

这的确是一串品相极佳的玛瑙——柳方洲幼时也见识过一些珍品珠宝,少见成色这样光鲜亮丽的玛瑙,一颗颗如同血珠凝结。

“如果不是我师弟的意思,自然也到不了我的手上。”柳方洲礼貌地鞠了一躬,“先告辞了。”

“谁让你走了?”林文进终于站正了身子,“柳老板,我话可还没问完——您可别失礼。”

就知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林少爷有问,我自然回答。”柳方洲轻轻皱眉,“不过开戏之前,杜若就已经回复过林少爷一次。您总不会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