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乍暖,南城的风携着刚翻过土壤的气息,一夜细雨将街头巷尾洗得透亮,瓦簷尚滴着水,晨光却已斜洒在一块崭新的匾额上。
绣局大门重新粉刷过,朱红鎏金的门楣上,原先的「沉氏绣局」五字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气韵浑厚的篆体楷书——「云锦坊」。
这个名字,是傅怀瑾为她取的。
「绣云藏志,锦图再展。」他曾这么说。
昭寧静立门前,身着淡青长衫,掌中握着方才完成交接的帐册,眼神扫过新漆的窗櫺与新揭的牌匾。她唇角微扬,却没有激动或欢欣,只有沉静如水的平和。
她知道,今日站在这里的自己,已不再是那个困于沉家名声与父亲阴影下的沉家嫡女。
她,是云锦坊的新主事人,是这片传统绣艺与新局命脉的真正继承者。
老师傅从后头走出,手里拿着一叠新绣会的登榜文与南城工艺登录证,走近后朝她一拱手,笑容里满是敬意与期盼。
「沉小姐……喔不,昭掌事,这是新榜上的会籍证明。从今往后,咱们云锦坊正式列入南城绣艺技会,可重新投绣会了。」
昭寧伸手接过,翻阅时神情专注,那一页页烙印的印章与备註,彷彿都印证着这一路的颠簸与重生。
她将登记证收好,回首望向整座绣坊,唇角微扬,语声坚定:
「这个牌子,从今往后,不属哪家、不附谁姓,只属于这绣局里每一双绣出光亮的手。」
老师傅微愣,随即重重点头,年岁已老的眼中竟泛起了红。
这句话,是对过往所有压抑与操控的告别,也是对绣艺匠最深的尊重。
——
堂审之后的风波,终于尘埃落定。
罗仲言被革去家主之位,驱逐出城,自此声名尽毁、商路尽断,如秋叶离枝,随风飘落。他的过往荣光,转瞬成为街巷人们茶馀饭后的谈资与笑柄。
沉母李氏自请搬离祖宅,落居郊外一座佛寺,来信中说,她要为过往的一切诵经祈赎——为昭璃,为小萤,为那些无声错失的年岁,也为自己曾经的软弱。
至于沉昭璃,数日前已由官府押送北境,静候最终裁定。昭寧未再去见她,只将那本藏有父亲旧帐与昭璃亲笔认罪供词的笔录封妥、锁进书柜深处。
她不是原谅,也非遗忘,而是──再不回头。
她不想再将人生,停在过往那场错置的宿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