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的生活忙碌但是平静,除了偶然出现的陌生电话,没有人打扰、威胁、逼迫她,即使身体很累,心理却比在家里时开心。端着盘子在狭窄的走道和客人间穿梭时,章柳也没那么多心思焦虑以后了。
日子一步步逼近正月十号,曹小溪马上就要从老家回来、开始补习了。她们开学之后会有一场考试,这实际上是对章柳补习效果的检验,如果考得不好,恐怕这份兼职就危在旦夕了。
如果章柳想保住这份工作,就得加班加点,但是饭馆必须要工作满8个小时,饭馆老板临危救急,章柳不能半路撂挑子。
思来想去,章柳跟饭馆老板聊了聊,问能不能把自己的班次往前调,下午下班后她再去给曹小溪补习。饭馆老板答应了。
饭店的海鲜、蔬菜都需要当天凌晨进货,拉货师傅到达门口,章柳需要帮忙卸货,一项项清点分类,再把它们都妥善保存。十号清晨干这么一遭,章柳累得够呛,好在早晨客流很少,好容易捱到十二点,章柳简单吃过一点东西,准备启程去图书馆。
到了图书馆,才发现它还没开门,门口的告示上表示元旦过后才会开门。章柳一身疲惫,无奈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曹小溪很快也到了,俩姑娘没一个预料到这件事儿(虽然它很容易预料到),相对无言一会儿,两人被迫决定去曹小溪家里上课。
一天奔波劳顿,加上跟曹小溪声嘶力竭气急败坏的叁个小时补习,回到饭店时已经晚上六点钟。
简单吃过晚饭,章柳坐在饭店对面的喷泉处抽烟,连抽叁根之后,她注意到饭店门口被车堵得满满当当,透过玻璃墙往里看,座位全都坐满了,值班的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饭店老板站在柜台处收银。
默默地抽完第四根,章柳叹了口气,走到柜台处跟老板客套两句,脱了外套戴上围裙,袖子往上一撸,开始帮忙干活。
腿来来回回走得酸软不已,顾客也走了大半,章柳正打算撤退,门口又进了几个人,她的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拿着菜单扔到她们桌上,正要开口介绍招牌菜,一道声音打断了她:“这是什么态度?”
章柳心里一紧,抬眼看去。
桌上一共叁个人,其余两个人脸色也很愕然,坐在最里面的那个人似乎很生气似的,瞪着章柳。
章柳下意识想笑,憋住了,也严肃地开口道:“就这个态度,爱吃不吃。”
那人说:“我要投诉你!”
章柳说:“你有完没完?”
那人一拍桌子:“就没完了怎么地吧!”
周围人全都不明所以,老板赶紧出了柜台赶过来,一手将章柳拦到一边,着急道:“怎么了?有什么事跟我说,这姑娘新来的,不懂事——”
那人瞬间笑了,说:“没事,没事,我认识章柳,跟她开玩笑呢。”
老板困惑不解,转头去看章柳,章柳也连忙说道:“我认识她,没事老板,不好意思。”
等老板走了,雷子,也就是蒋心柔,盯着章柳哼了一声,抄起菜单来开始点菜。
饭店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章柳坐在角落的座位上玩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雷子坐到她身边,问道:“你怎么来这里打工了?”
章柳看她一眼,说:“在哪儿打不是打。”
雷子问:“你老板呢?”
章柳一扬下巴:“那不是在柜台坐着呢吗?”
雷子说:“咋,换了张床爬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章柳登时脸色发红,做贼心虚地看看四周,骂道:“你跟有病一样。”
雷子问:“林其书呢?你把她甩啦?”
章柳干咳一声:“嗯。”她端起杯子来喝了口水,放回桌上,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章柳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转移话题道:“你朋友来这里玩,你也不送送人家?”
雷子说:“酒店就在旁边,她们先回去了。”她又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章柳摇头:“早就下班了,我在这里住,一会儿就回去睡觉了。”
雷子的眼神越发怀疑,章柳觉得无奈。其实,她确实有一股冲动,想把过去半个月的事情全部坦白,雷子有钱,也有社会经验,只要章柳开口求助,她应该不会拒绝。
但现在算是和好吗?不管是不是,之前的事情还没有掰扯清楚,那一次可是以章柳的指责结束的。再见面就求助,未免太不要脸了。
何况她能求助些什么呢?大学还有一年半才结束,如果求助金钱,那就算对于雷子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数额。
章柳又端起杯子抿了口水,放下杯子时,手掌突然被一把抓住了。她吓一跳,愣愣地看过去。
雷子把她的手掌向上翻开,指着她的手心问:“这是什么?”
她的手心一道明显的红色痂痕,虽然是连起来的,但还是能分辨出四道指甲的弧度。这是在跟光头去吃饭的车上,章杨在她手里掐出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不知道是否因为出汗太多阻碍了皮肤修复,现在还没掉痂恢复原状。
章柳一时哑然,说不出实话也编不出谎言,实在无法回答。
雷子问:“这是你自己掐的?”
章柳点头。
雷子斥道:“放屁!”她顺着倾斜的伤痕划过去,说,“你自己哪能掐成这样?”
章柳对这场完全没必要的套话感到无语。
雷子捏着她手掌侧边的肉拧了一把:“给我实话实说,什么事儿?”
章柳顿感自暴自弃,说:“我跟家里吵架了。”她环顾四周,穿上外套往门口走,示意雷子跟上。
两人停在对面的喷泉处,这里算是避风,不至于让夜晚的风劈头盖脸地扇耳光。章柳掏出烟来点上,收获雷子一个惊讶的眼神。
“厉害了,跟谁学的?”她阴阳怪气地说。
章柳笑道:“那咋了,有本事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