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在有条不紊上菜,门敞着,包厢里刺耳的说话声随暖风漏出去,耿俊扣扣耳朵,伸手拎到茶壶空了,眼睛一亮,拿起来插话:“麻烦再上一壶,谢谢。”
戴雨灿短暂闭嘴,把茶壶摁回去,“我们不需要,谢谢。”然后眼风一扫,警告在座的人,“说好了今晚只能喝酒。”
耿俊无可奈何坐回去,求饶:“我最近天天喝,这脸就没有一天消下来过。平时和一群生意人没办法,咱几个在一起还搞这么猛没必要吧?”
“是胡桃馨不让你喝吧。”戴雨灿看破也点破,一点面子没想着给他留。
“没有……”耿俊矢口否认。
一声嘲弄紧跟着响起:“你和胡桃馨复合可算是吃了井梨和晋今源夫妻俩的人血馒头呀。”
上回井梨以开会为由拒绝出席耿俊攒的局,结果胡桃馨偶然碰到井梨在逛街,由此和耿俊重新联系上,一个礼拜前两人正式复合,在朋友圈高调秀恩爱,戴雨灿立马把人屏蔽了。
“什么话呀,那会儿馨馨也不知道井梨是故意骗人。再说了,要不是她偶遇井梨,我能知道井梨是故意避开某人不来赴宴?那之后我能打听到他们夫妻已经冷战有段时间并且告诉远在乡下的你吗?”
两人互不退让,当着当事人面大声争论,顾奕丞不紧不慢啜口茶,瞥一眼对面神情寡淡的男人,佩服对方心态。
“再说了,你怎么就笃定是馨馨不让我喝酒?戴雨灿我发现你这人就是容易对别人有偏见……”
“我什么人?我什么时候容易对人有偏见了……”
“从高中开始就这样,看这不爽那不爽,结果最后都是自己被啪啪打脸。”
顾奕丞实在嫌吵,不咸不淡开口:“众所周知,只有她能管住你。”
耿俊和胡桃馨第一次恋爱那段时间,耿俊常缺席聚会,就算出来也是两分钟就要接一通电话,滴酒不沾。有时候朋友局,没人带对象的,胡桃馨也非要闹来,总之弄得大伙都尴尬。
所以顾奕丞这句话并不算褒义。
“你总算说句公道话了。”戴雨灿越过耿俊冲顾奕丞扬眉,因为有了帮手得意洋洋的。
没过两秒,安静空气里响起震动,戴雨灿伸出两根手指,故意拖长音调:“第三次。”说完,不慌不忙再加上一根。
耿俊把最后一口茶喝了,表情讪讪,死要面子说句“我乐意让她管怎么着”,也不避讳,当着众人的面就把电话接了。
“欸宝贝,没呢没呢,刚上菜。没别人了呀,井梨这回也没在,我们都习惯了……”
包厢里一时只剩下耿俊的声音,自说自话似的,戴雨灿默默端起杯子遮住下半张脸,一双眼变成看热闹用的,目光悄悄转到晋今源身上。
这男人双手插放在胸前八风不动的,一张干净清爽的面上情绪淡然,永远是这副态度平和却让人捉摸不透的死样子。
戴雨灿突然来气,但转眼瞥到他左手无名指上光芒微闪的婚戒,被一棒子打醒似的,决定不再掺和这对夫妻的事。不然转头人家和好,自己两头不讨好找谁说去?
挂了电话,耿俊记起来一些正事,挑了块牛肉塞嘴里,问戴雨灿:“说说吧,这回又是谁?”说完冲自己两个哥们儿使个眼神,调侃:“惹到我们灿姐,算是踢到铁板了。”
他话音刚落又有铃声振响,在戴雨灿鄙夷的目光杀过来前,耿俊自己先把筷子丢了,重重咳嗽一声,明显慌张。
紧接着一看,大喊:“这回可不是我!”说完还把黑漆漆的屏幕亮出来,底气十足。
“我的。”晋今源淡淡一嗓子打破短暂沉寂,说完起身,“失陪一下。”
他一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鲜明,带过一阵毫无温度的风。
耿俊只敢冲已经出门的背影埋怨:“源哥你差点害死我!”等门彻底合上,一脸兴奋,“不会是井梨吧?”
“他俩不是还在冷战?”顾奕丞发出质疑。
“井梨不是上你那儿去了吗?到底是怎么个事你跟哥几个说说呗。”耿俊一颗八卦心熊熊燃烧。
戴雨灿白他一眼,“今天来是说我的事。”
“那孩子是姚现铭的?”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耿俊转身面向顾奕丞,分析得头头是道:“井梨什么性格我们都清楚,当初她和姓姚的离婚我都替她捏把汗,虽说他俩是因为利益走到一起,但夫妻做到那份上也是不容易。”啧啧摇头,“如果孩子不是姚现铭的,那她肯定第一时间就否认了。”
顾奕丞不敢苟同,“她这么讨厌姚现铭,又怎么可能给他生孩子。”
两人不管戴雨灿,自顾自聊起来。
戴雨灿只好加入,打个响指,冲顾奕丞竖起大拇指。
耿俊一脸怔愣,喃喃道:“也是……那到底怎么回事,愁死我了。”莫名其妙感慨一句,“我梨姐从美国回来就变了,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越来越难猜呐,离我们越来越远呐。”
“说得以前你多懂她一样。”戴雨灿打断他的无病呻吟。
“有没有可能,孩子是今源的。”
空气安静一秒,突然炸开一声响,耿俊忍不住喷水,哭笑不得:“不愧是顾导,这想象力绝!”
沫子半天散不尽,顾奕丞皱眉躲开一些,表情依旧冷峻。看了会儿热闹,戴雨灿笑道:“你们这么好奇怎么不亲自去问当事人?”
“我倒是想问,关键是我梨姐现在面都不露,我也能理解吧,跟她的狗仔比跟明星的都多。我也不敢随便找人啊,不然不小心搅黄她上百亿的生意,这口大锅可不是我等老百姓背得起的。”
“麻烦下次卖惨前把门关紧。”
门口突然响起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耿俊闻声望去,足足愣了两秒才跳起来,很夸张。
戴雨灿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扑上去,把脸往井梨胸口埋,“呜呜呜,梨梨你终于来了,不然就剩下我一个被这几个男的欺负。”
井梨不为所动和席间最冷静的人对视一眼,顾奕丞表情淡淡颔首致意,问:“需不需要我让位?”
“这不是多的是空座。”目光从顾奕丞旁边的座位一掠,井梨松开戴雨灿绕到耿俊身边,早有献殷勤的人替她打理好一切。
“我必须得挨着我梨姐。”
井梨接过热毛巾敷手,看着对面几乎没有留痕的空座短暂失神,耳边响起耿俊聒噪的声音:“源哥刚出去接电话了,早说你要来啊,想死我了。”
井梨垂下眼眸,仔仔细细把每个手指头都擦了,那圈银色也跟着透亮,突然笑:“给你们一个惊喜呀。”
语调突然俏皮,耿俊有些不适应,心底发毛,虚虚的,急忙扯开话题:“忙什么呢最近?”
十五分钟后门再次被推开,晋今源站在旁边让侍者先进,他不急不躁,绅士作风,晦暗光线里轮廓也清晰,总难能低调。
井梨不避讳盯了许久,一丝不可名状的笑从眼底浮上来,咬了口冰块,让残留在舌尖的高浓度酒精再次亢奋,放下高脚杯,懒懒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
“最近投了很多影视项目,回报率不错,可以捧一下自己看上的潜力股。”
说话时井梨视线始终落在对面,晋今源不紧不慢坐回去,随手拿起茶杯,饮的时候眼皮一抬,大概是餐桌正上方那顶吊灯的作用,它只眷顾那张比例完美的脸,让四周是晦暗一片。
可晋今源却清楚感知到自己也是藏匿在阴影里的。
实际上井梨是在看顾奕丞,眉目间那抹笑充满狡黠,“就是不知道换掉了原定的女主角,顾导心里会不会有微词?”
本来耿俊在调侃井梨要捧哪个小鲜肉,反正正好晋今源回来了,想着和戴雨灿打配合帮着夫妻俩破一下冰。可没想到戴雨灿不接茬,井梨也全然不理,晋今源同样没太大反应,豁达得可以。
被忽视的耿俊在心里嘀咕:一个比一个装。
顾奕丞态度平淡,“在国内,导演是没太多话语权的,之前传言也是制片方放出的风声。”
“你这也算是在内涵我?”井梨轻笑一声。
“但好在我算比较幸运,有那么点权力。最终的选角肯定是要试过戏才由我敲定,谁都一样。”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耿俊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们两个所在领域风马牛不急的人怎么就一个问题杠上了。
井梨似笑非笑和不动声色的顾奕丞用眼神对峙,突然听到戴雨灿疑惑开口:“我没点咖喱牛肉吧?”
说完,目光自然而然落到晋今源身上,天真发问:“你给你老婆点的?”
耿俊自以为接到信号,响亮“啧”一声,“人家两公婆当然消息互通,草率了吧,我梨姐怎么可能缺席咱几个的局……”
“吃吧,都凉了。”晋今源坐起来抬手重新摆了一下菜碟的位置,他是建筑师,画稿的线条需要精准,容不得一丝偏倚,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渗透到生活点滴。
“你前两天不说自己最近禁牛肉?”戴雨灿一脸死气看向井梨。
在庄园的时候,她特意嘱咐厨房花几个小时、用最上乘的香料烤了一块牛排,结果井梨说自己要戒一段时间牛肉,说不吃就坚决不碰。
“我是很相信顾导专业度的。”井梨突然来这么一句,话里有话,总给人笑里藏刀的感觉。
顾奕丞这才比划一下酒杯,“多谢井总信任。”
耿俊愁得直挠头,恨死他们这些人说话永远留个引子。
“这两个月牛肉克我财路,没办法,得忍一忍了。”井梨手动加快转盘,第一筷子给了清炒莲藕。
“要说你们生意人就是迷信。”耿俊十分不屑,舀了一大勺牛肉,冲晋今源邀功:“源哥,看我多给面子。”
之后又聊起柳好婚礼的事,耿俊头一回做伴郎,兴奋得不行,顺带讨伐了一下坐自己身边和对面的人没办婚礼,让他们这群人一口喜酒都没喝上。
“没办法了,我伴郎处子秀只好献给阿浩。”又开始盘算,“今源是已婚男人,那他肯定不能当伴郎了,那这次就我和……”
“有这说法?”井梨不解。
“这你都不知道?那当初姚现铭伴郎怎么选的?”可算让耿俊逮住一个点。
井梨耸耸肩,“我们在美国办的婚礼,当时他也算早婚的。”
耿俊一边说一边拿公筷去夹汤里的肉,“当初你和姚现铭多恩爱啊,光参加那场婚礼的,一点都看不出你俩是什么商业联姻,妥妥的俊男靓女终成眷属。姚现铭现场那段发言都给我听感动坏了,多饱含深情的一段告白,你俩那一段也算美好的爱情故事了,诶哟……”
耿俊突然痛苦呻吟,一脸哀怨:“想烫死我直说!”
井梨一脸茫然看过去,晋今源面无表情把汤勺架在旁边,“抱歉。”
“没有诚意,你手抖成这样怎么画图?”
顾奕丞点评一句:“没有眼力的人被烫也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