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他会死,才想出手救他……」
他冷然打断她:「可记得,你曾许诺,不让旁的男人碰你一下?」
「自是记得。」她秀眉一蹙,声音带着困惑:「可……五……五殿下只是个小孩……」
晏无寂嗤笑一声,声语森然:
「小孩?你可见过几百岁的孩子?」
「那副少年皮相,只因他迟迟未歷天劫。他本就不是孩子,从来都不是。」
「他是魔子,是魔尊之子。每个魔子皆有一劫,从不该有人替他挡——更不该是你。」
尾璃怔了一瞬——难怪,晏无涯说他等了许久。
可她又怎知?
她缓缓抬头,明知自己看不见,却仍咬牙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语气一字字拔寒带火:
「魔君从不曾与我说过这些,我如何能知那是他命定之劫?」
话一出口,她声音微颤,胸腔内抑制已久的恼火,不吐不快。
「若您不是将我当作禁臠看待,我又岂会对您一无所知?」
晏无寂立于她面前,沉默了好几息。
空气里似有什么在灼烧,冰冷与烈焰交错,他的声音终于落下:
「你擅越主命,倒是本座的错了?」
他忽地俯身,气息贴近她耳际:
「你知自己是谁吗?是谁的东西?」
「你以为本座留你在身边,是为了与你平起平坐?」
尾璃身子微颤,却仍倔强地抬着头,咬唇不语。
「你既非魔族正裔,又无册封名份,却敢插手魔子之劫,将本座的命令视作无物……」
他的手指落在她颊侧,语气冷得让人窒息:
「——你如今,可知罪?」
尾璃的双腕仍被镣銬牵制,眼前一片黑暗。
她咬着唇,忍着、忍着。
也罢,认一次错吧。男人不都这样?最爱女人乖、听话、知错。
偏生憋在心口的委屈压不住,狐性的骄与倔从血里滚了上来。
她猛地一偏头,甩开他的手,声音颤抖,咬牙切齿:
「我去你的魔界储君!」
「我在哪儿不好,偏偏跑来你这鬼地方,跟你这混蛋在一起!」
她气得失控,语气急促,像是压抑太久的情绪一口气爆开:
「你要个听话的傀儡,那便去抓个死人回来吧!」
她嘶声吼出最后一句:
「你要真那么不满——便让你姑奶奶走!」
语毕,她胸口剧烈起伏,连身后的七尾都高高竖起,随着怒意狂乱飞舞。
整座受罚台的气压骤降,空气如结了冰般,寂静得可怕。
下一瞬,尾璃的双颊猝然被一股巨力攫住,力道大至几乎让她骨缝作响。
「大放厥词。」
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冰刃,每个字都蘸着杀意与压抑怒火。
「你可知,方才那些话若由旁人说出……本座早已亲手将他下顎捏碎、舌头割下,丢去餵犬。」
晏无寂的指节收紧,彷彿真要将她那张张狂的嘴生生捏碎。
「你倒好。」他冷笑,语气森寒,「狐性犯上,还想撒泼?你当这里是哪里?」
她牙关被压得剧痛,泪水自眼角滑落,气息都乱了,话也说不出来。
下一刻,他已俯下身,冷漠的气息贴在她耳畔:
「既能为旁人挡天雷,如今这十鞭,你就照样受着,别让本座看轻了你。」
晏无寂语罢,袖袍一拂,转身离去,未曾回首。
就在他踏出受罚台禁界的瞬间,天地间陡然阴沉下来。黑云翻涌,雷霆咆哮,无数道符文自台面浮现,宛如层层铭刻于空气之中,寒气森森。
尾璃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天穹骤变,气流翻腾,遂下意机抬头。
她浑身紧绷,呼吸急促,视线无焦的双眼猛然睁大,空洞中写满惊惶。
「轰——!」
第一道雷鞭自天劈落,劈空之声震耳欲聋,鞭影重重抽在她白皙的背上!
她整个身躯猛然一震,狐尾炸起,猝不及防地痛呼出声,差点扑倒地上,雪背上骇然破肤见血,火辣疼痛如炙铁烫骨,却因失明而倍加惊惧——她无法闪躲、无从招架。
「晏无寂,你这个混蛋!」
话音未落,第二道雷鞭轰然坠下。
「轰——!」
雷电化作实质,彷彿搅碎空气般落下,毫不留情地抽在她腰侧!
只听一声闷响,尾璃身形如断线风箏般被扯向一侧,重重跌落在地。她牙关一紧,鲜血自唇角溢出,皮肤焦红翻起、宛如烧灼。
她在黑暗中倔强地撑起上半身,殷红血丝自腰间鞭痕蜿蜒而下。
身体上的痛楚教她心头一酸,大颗的泪珠连接滚落:
「骗子!」
「晏无寂你这个骗子!」
电光乍闪,第三道雷鞭已蓄势待发,雷音震耳,几乎掩盖她愤怒且伤心的声音。
第三道猛力自空中抽落,狠狠甩在她臀腿相接处。
尾璃尖叫出声,痛得全身痉挛,嫩肤绽裂,血线瞬间涌出,染红大片柔软雪毛。
她再撑不住,伏地低鸣,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躯像被摺叠成最脆弱的模样。七尾骤然盘起,像本能驱动般环环围住她。
她的十指化作利爪,深陷石台,腕上的铁链随着她的挣扎拖曳而响,愤恨的泪水砸落地面。
晏无寂刚踏出受罚台,便撞上迎面而来的晏无涯。
曾经稚气的少年,如今身量已与他不相上下。
晏无涯瞥了他一眼,又偏头看向那片雷光乍闪之地。
雷鞭劈落的轰鸣与尾璃尖锐的惨叫几乎同时传来,刺得人头皮发麻。
他眉头一蹙,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脸上浮现一瞬「……嘶,好痛」的表情。
「你罚归罚,别把人弄死……弄残……」他忍不住嘀咕。
话音未落,衣襟已被人一把攥住。
晏无寂冷眼将他扯近,声音森寒如冰刃:
「你再多说半句,本座便先把你——弄死、弄残。」
晏无涯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拍了拍皱起的衣襟。
随即,他眼中少有的浮现一丝正色,右拳抵胸,单膝下跪:
「晏无涯已渡劫,愿为魔君效劳。」
晏无寂垂眸瞥他,语气淡淡:
「捨得放下你那无所事事的间散日子了?」
「都间散几百年了,够本了。」他耸耸肩。
——又是一声雷轰与尖啸,从受罚台传来。
晏无涯抬眸望去,脸色微变:「你真的要把她——」
「闭嘴。」晏无寂冷声断喝。
沉默数息后,他又问道:「为何总靠近尾璃?」
晏无涯右拳仍抵着胸,耸了耸肩:「她好玩。」
「为何将她带入雷劫?」
「我从未。」晏无涯无奈道:「狐狸天性好奇、多管间事,可我不知她会突然出现。」
「她不懂,你也不懂?」晏无寂冷笑,步步逼近,「她是谁的人,你不知?上回走火入魔之事,不也是你?」
晏无涯神色一僵,刚欲辩解,却被冷声打断:
「记住。若她因你再涉险一步,便是你的错。」
——雷鞭再度坠下,尾璃的痛呼也随之而来。
晏无涯终只是垂首,低声应道:「是。」
「回去收拾行装,三日后随本座出发寻龙骨。」
语毕,晏无寂甩袖而去,背影冷硬如刀。
十道雷鞭已然落下,天地重归沉寂。
台中央,尾璃静静伏倒在地,七尾蜷曲盘绕,紧紧将她那瘦削如雪的身躯护住,仅求一丝温热。雪白狐毛早被血跡与雷火熏黑,仅馀几处仍可见本色,却也凌乱无序,颤抖微动。
她满脸泪痕,气息微弱,唇色发白,早已昏厥。
晏无寂走近两步,低头望着她遍体鳞伤的模样,眸光沉得如夜。
他指节微动,镣銬「鏗」然解开,露出一双红肿破皮的纤腕。她的十指仍维持着狐形,利爪外露,深陷于石台边缘,彷彿尚未从痛楚中抽离。
晏无寂终于伸手,将她抱起入怀。掌心一翻,黑焰翻涌而出,悄然将两人笼入暗影。眨眼间,受罚台上只馀雷痕与血跡,再无一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