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听着他也跟着哼唱起来。
“看你的眼睛,好像水晶,没有负担秘密,干净又透明。”
狗屁,其实全都是负担和秘密,既不干净也不透明。
“怎么在这里睡了,小东家?醒醒,醒醒,天亮了。”
江惟英哪能睡着,枕着手臂躺在木头沙发上躺了一夜,身上所有关节都硬着,想动弹都费劲,眼睛都不想睁,天亮了,新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东家?林预回医院里了。让我跟您说一声呢。”毛毯掉在了地上,老胡捡了起来,小心抖了抖盖在江惟英身上。
“知道了。”
老胡吓了一跳“没睡着啊,秋天凉着呢,要不去房间睡?”
江惟英用毯子盖住头“老胡,不睁眼是不是天就不会亮?”
“已经亮了。”老胡抬表看了下时间“快八点了呢,姜老不愿意在这住,昨晚安排住了酒店,不知怎的,说是吊唁那天也不必请..这..”
蒙在毯子里,就能闻见肥皂的味道,卧室那么远,也不知道这毯子是老胡从哪里拿来的,说来挺好笑的,找他的时候哪里都找不到,不找的时候哪里都是。
“黄色的布丁是什么口味的。”
老胡被问得措手不及,愣了愣“是吃的有什么问题吗?”
“是芒果味道的?”
“这要问问厨房,要不我去问问?”
江惟英在柔软的毛毯里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后折叠成了个方块,放在手边后又忍不住用手拍了拍,留恋似的。“不重要。”
昨夜漆黑的窗子上能倒映数种表情,到了白天全都见不了光,江惟英觉得那光亮得刺目,皱眉挡了挡“以后只要记得林预姓江,照看他就行。”
“江?”
“跟着我姓,我是他新爹。”老胡脸上肌肉抽搐,不知该作何表情,江惟英笑道“照看好我儿子,我死不死都不会亏待你。”
“东家乱开玩笑,年纪轻轻的。”
“老狐狸,你虽然没做过什么好事,但好在也是有儿子的,是个短处,你知道我的,将心比心,照顾不好,我是没法放过你的”
老胡敢怒不敢言,末了直叹气,转身就往门外走,江惟英在背后轻声笑,笑了笑便仰起头靠在了沙发上,复又摸起手边的毛毯“你又是什么时候来过的呢。”
57-2
姜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从家里的电话中知道爷爷赶回了国内,他当机立断买机票请假打车去机场,半分不敢耽搁,直到坐上了最近的航班被空乘强制关机,他一路也没停止过给江惟英打电话,这笔果然是一个没接,真够绝的。
他看了江惟英的脑片,实在是到了不能再耽搁的程度,也请教了这方面经验更丰厚的专家,江惟英闹钟颞叶左侧深部脑瘤正好卡在海马区穹隆深处的位置,周围蛛网密布,虽是个良性肿瘤却也架不住一年又一年的拖着,一级到二级,二级到三级临界。这么多年,江惟英那种疯子硬是把它养大了,原本的占位已经增加了数倍,风险倍增,谁也不能确保完全不影响他的功能性恢复,尤其是在这个区域。江惟英有心放任,目前症状已经到了药物难以控制必须立马手术介入的境地,他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找了个时机告诉了家里。
爷爷听完沉默着挂了电话,姜辞本以为他多少会把自己揍一顿,家都不敢回,没想到这老爷子放了电话转身回了国,料想着这顿胖揍落在江惟英身上不会比他轻多少,本还想着幸灾乐祸一番,但没想到江惟英还真生气了,又听家里来电,说了江伯年病逝的事情,姜辞多少就有点亏心。
数年不回国,是因为没有太多牵挂,可飞机落地踏出舱门的瞬间,久违的熟悉载着空气中各种信息素铺面而来,姜辞不由得鼻尖发酸,他孤身站在繁华的机场,借着活动脖子的动作揉了揉鼻腔,光洁的镜面上是此刻三十多岁中年男人成熟而陌生的脸,离开还是少年,归来已经是另一段人生,十几年,会改变一个人的样貌,性情乃至于生命的轨迹,恍然间姜辞突然就明白了江惟英画地为牢的坚持,他是个那么讨厌变故和变化的人,不接受突发,不接受脱轨,不接受一切不在预料范围不受控制的事务,他会怎么选择简直是理所当然,他只会站在原地等时间变老,就算在这变老时间里让自己死掉,也绝不会跨过时间的地牢去做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情,或许最终他能做的,就是不想忘记。
手术的模拟实验不成功,功能区不能恢复,逆行遗忘,一次,两次,他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