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掉了,从很久前就开始了。
“林预,你什么都不配得到。”
是的,他什么都不配得到。
他早知道,那是一座什么样的房子,那房子有三层,阁楼是书房,二楼是卧室,一楼是医院。
房子里很安静,佣人配好每天要吃的东西,医生做好每天该做的检查,老师教他每天要读的书。房子外面有个不长花的花园,草坪上每年二三月份才会长出新的绿草,到那个时候的某天,围墙的栏杆外面会有个扛着很多新奇食物的二哥出现,他还没有尝过,那是什么味道。
那座房子,他住了十七年。
十七年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味道,也没有名字,他什么都不配得到。
江灿灿在里面住了多久?十个月,林预想,最多十个月,那并不会很久的,眨眼间她应该就会自由了。可是错了,错在他总忘记世界上也有正常的人。
那天之后,他总会在自己睡着后又回到这间房子里,每一次,都会看见自己在里面又长大了一些,从一个婴儿变成了会爬会走的小童,从会笑的小童慢慢长成了会直立行走的小孩,小孩很白,像白色的布单,眼睛很黑,黑到林预不敢多看,他一个人睡在二楼白色的房间里,定期会有人给他量身高,量体重,量身体各个部位的发育,有时候医生会用针管抽一些血,那不会很痛。等他长大了一些,就很痛,医生会要求他侧躺弯腰,用很长很粗的针扎进他的腰椎里。
林预每一次进来,都是这个场面,长长的针抽出来红色的浓稠液体,渐渐,那红色的液体随着孩子长大微微变黄,再后来,再后来..没有人抽了,他成年了。
成年的自己,已经失去了被抽骨髓的作用,他已经可以离开这座房子了,可为什么这个孩子仍然在这里。
林预也停在这里。
孩子苍白的脸色黯淡无光,唇齿颤动,抖着身体蜷缩在床上,林预靠得更近一点,他想看清自己的脸,他靠得越近,孩子缩得越紧,他不由伸出手去,可那一瞬间他发现不是少年的他缩起来了,是变小了,少年变成了更小的少年,一样的苍白无力,又变成了更小的幼年、婴儿..
无比熟悉的脸痛苦的紧皱着,慢慢流出眼泪,那眼泪从最初的水珠逐渐变成红色,林预终于颤抖起来,他想离得远一点,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那个婴儿一样的他哭得满脸是血,痛苦地喊着“救救我...”
“救救我...”
林预想逃,想退,可一步都动不了,他眼睁睁地让婴儿抓住了他的腿脚,爬到了他身上哭喊
“救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爸爸...为什么不..”
“救我”
脑中“轰”的一声,林预在这一瞬间被炸的粉身碎骨,身体的各个部位散落到四面八方,他久久不能回魂,浑身颤抖,瞪大眼睛,再也不敢闭上。
第35章
“林先生!林先生!”
厨娘打开门吓得立即扔掉了手上的包,她看见林预倒在玄关不远处,急忙跑过去却不知道该碰他哪里好,小心地推了推他的手臂,急得一身是汗“林先生醒醒!!”
林预被她推得仰面在地,煞白的脸上浮着一层虚汗,厨娘慌张了一阵才想起去翻包里的手机,一边紧盯着林预一边颤着手去找雇主的电话。
而江惟英处理完这几天的事情后直接回了江家旧宅。
自前几天江灿灿跟江家的小外孙出事后,江伯年一病不起的传言嚣声腾浮,各方人士的试探询问日趋增多,扰得江惟英烦不胜烦又疲于应付,于情于理也得回去看看,一直他觉得江伯年往后也就这样了,好不到哪,但死也死不掉,直到进了门才发现,气氛确实不同以往,一片极其安静地忙碌,连江伯年平日最喜欢的几只绿毛鸟被晾在亭子里,都不敢叫。
老胡见了他连连叹气,又钻着空隙把那日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讲,语气里都是对林预的不忿,江惟英听了摆摆手,故事还没有冯泉讲得精彩,他把老胡上下看了几遍,觉得这老胡也确实是老了,要么是跟江伯年呆得太久,至多再等个年把,也不能用了,不过他也用不上。
江伯年房间几乎改成了特护病房,监护仪心电图机b超机呼吸机,但凡急诊有的,几乎一应俱全,江惟英松开门把手,他本想看一眼就走,但江伯年费劲地从床上转了下头,他伸手摘呼吸器的动作缓慢,把江惟英也看得慢了一拍,便抬脚走了进去。
床头内侧是个有创呼吸机,外侧是个像还没开始使用的ecmo,江惟英心里这才觉得,江伯年怕是真的不久了,他神情自若,在床边坐了下来,手指随意绕起一截管线“有事要交代我?”
江伯年的喘气声如同破了琴皮又断了根弦的陈年二胡,断断续续接不上气,江惟英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向天花板“我问,你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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