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有消息了?”
大半月来,周岚自己也在病中,由于过分担心忧惧,她整日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晚上得靠安神汤药才能勉强入眠。
此刻见她眼圈红透,泪水大滴滚落下来,老太太一颗心霎时跌落谷底,“窈窈她……出事了?”
“不。”
周岚赶忙摇头,好艰难才控制住情绪,“不是窈窈,祖母,是北境王。”
“北境王他……于正月初六,已在京师承继大统。”
“他登基了。”
“建元武昭,就在刚才,京师的八百里加急抵达央都,一同下来的官府榜文,还有一份大赦天下的诏书。”
“这意味着我们薛家人,薛家孩子,从此不再是戴罪之身。穆姑娘还说北……不,是今上,今上御驾已在前往图门坡的路上,说窈窈不会有事,说那位玄伦大人已调集了北境十万精兵,正在边城旦曳侯着今上。”
握着老太太的手,周岚近乎语无伦次,“孙媳是想告诉祖母,有今上福泽庇佑,窈窈一定会平安无事!”
“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这本是天大喜事,可是一时间,周岚怎么都止不住泪水。
心下既感叹命运垂怜,又恨命运无常摧折。
她的小姑子三生有幸,得遇良人。可即便不清楚这里头究竟盘绕着什么,周岚也能预见窈窈被挟持一事,可能会引发多大风波。
老太太听罢也是老泪纵横。
到这花甲暮年,记忆早就渐渐衰退了,回首人生苦短,往事如大浪淘沙,淘到最后看清这人世冷暖。
怎么也没料到。
最终真正在为薛家解困的,既非过往攀附的亲族好友,也非抱过期望的东宫太子,而仅仅是那个很多年前,被赶出薛家的、谁也没怎么在意过的外姓孩子。
正月十六,朔漠边境。
图门坡。
要塞由砖石砌成,久经岁月与风沙侵蚀。
城楼上的旗帜在暮色和寒风中猎猎作响,旗面是寡淡铁灰色,上绣雪狼尖锐的獠牙,透着凛凛肃杀之气。
营帐中。
“还请使者转告可汗,所谓的大周皇后,并不在我隗尔氏手中。”
隗尔宿仁,隗尔尧达第七子。
隗尔泰泽的亲哥哥,也是如今朔漠的大元帅。
此人说话温文尔雅,礼数周全,轻易便能令人信服。
但使者还是放不下心,“此事关乎整个朔漠前程,更关乎王庭安危,大元帅万不可儿戏!”
是了。
和王庭一帮大臣商议并三思之后,老可汗赫鲁罗并不敢赌。赢了的确是赚了,但万一输了,那代价无人能承受得起。
“若大周皇后并不在您这里,那大周新帝为何会、会送那样一份信函来威胁王庭?”
显然的,使者并不好糊弄。
要使者来说,隗尔氏仇恨大周新帝,无可厚非。
父亲的头颅被挂在对方城搂上晒成鞠球,无异于切骨仇恨,滔天耻辱,何况这前前后后,隗尔尧达一共九个儿子,六个都战死沙场,成了那大周帝王的“戟下废物”。
其中还有一个曾潜入大周境内,据说被彼时还是大将军的大周新帝,命手下人生生挖去了两只眼睛。
这种杀父之仇,欺兄之恨,早就超过了常人能承受的极限。
是以隗尔氏曾扬言哪怕全族战死。
也要将“傅延赫”碎尸万段。
但老可汗不惜穷兵黩武,也要铁骑南下,要的是掠夺大周资源,拿来富强朔漠国民。而非短短两年内,非但没抢到大周任何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反而连骆水一带最富庶的旦曳都丢了。
非但如此,还痛失城池九座,军械战马无数。
可谓被钉在了耻辱板上。
彼时老可汗震怒之下,也没有办法,不得不忍辱签下降书。
为安臣民之心,王庭还得反过去安抚隗尔氏劳苦功高。
是以那封信函抵达,
老可汗即便还没有任何证据,
心下也信了隗尔氏兄弟是想要公报私仇。
“许是我那沉不住气的弟弟,又在外头惹出了什么事。不过还是那句话,还请使者转告可汗,宿仁凡事自有分寸,即便再恨大周新帝,也绝不会牵累王庭和朔漠子民。”
“一旦弟弟醒来,宿仁会即刻向他问询情况。”
“若真有此事,宿仁自会向可汗请罪。”
话到这个份上,人家也给了态度。
使者无法,总不可能直接将图门坡掘地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