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目的达成之前,你会定期给我服食解药,对吗?”
依旧静默。
无人回应。
马车一路向北。
因是夜晚,又逐渐远离市井,外头黑漆漆的,耳边只余风声呼啸,马蹄踏雪,和车轱辘碾在官道上的细碎声响。
偶尔能听见外头有人说话,不止一个人,但是一种薛窈夭听不懂的语言。
先前被架上马车时,她晃眼看到有人血淋淋的,被抬进了另一辆马车。若没猜错,应是穆言依照玄伦吩咐,从禁阁提出来的“隗尔泰泽”。
彼时负责接应之人,个个人高马大,却全都蒙着脸,和外头的说话声是同一批人——狄人。
可想这人挟持她之前,的确做了万全准备,也真真是阴险至极。
在北境待了大半年,薛窈夭是听过隗尔氏的。
若说这世上有谁恨透了江揽州,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那必然非隗尔氏莫属。
靠着冰冷车壁,身披孔鸟纹月色狐裘,小鹿皮靴上被套了锁链,双手也被镣铐束缚,好在嘴是自由的。
薛窈夭再次尝试沟通,尽量将语气端得平和,“因为孟雪卿,你恨江揽州,但你清楚自己势单力薄,无法与之抗衡,所以挟持我,想将他诱去什么……图门坡,是狄人的地盘吗?”
“然后你想利用狄人势力,和隗尔氏一族对他的切骨仇恨,杀了他?”
听到这里。
杨臻终于肯抬眸看她一眼。
有生之年,有机会接触和见识的姑娘不多,在杨臻眼里,恨是一方面,但薛窈夭这个人本身,无疑是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里,最貌美、聪明、狡猾的。
被挟持还能如此头脑清醒,不哭不闹。
曾在暗处,他调查过她的身家背景,过往遭际,见识过这个女人是如何巧言令色,倒打一耙,将雪卿堵得哑口无言;
又是如何没脸没皮。
毫无下限和廉耻地勾引北境王。
甚至不久前,他还亲眼见过她跟太子拥吻,游走于两个男人之间,非但全身而退,还能做到让北境王容忍她的背弃,保住太子,更让太子念念不忘。
杨臻自诩头脑灵活,却并不擅长言辞。
理智告诉他不要接话。
然而。
“杀他,岂非太便宜他了。”
车内没点烛火,仅淡淡的天光倾泄进来。
薛窈夭对上的是麒麟面罩后,一双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
“对于道貌岸然,薄情寡义,恩将仇报,肆意践踏旁人真心,更视他人命如草芥的之人,死太轻松了。”
“旁人求而不得,舍不得触碰半分的,他视为蝼蚁,弃如敝履,亲手扼杀。”
“不就是仗着权力在手,生杀予夺。”
言语间,杨臻语气平直如死水,仿佛掀不起半点波澜。
薛窈夭却听出了一丝压抑日久的嫉恨不甘。
“雪卿也许到死,都没想过自己会死在心上人手里,一腔痴心错付,到头来全为他人作嫁。”
“而今礼尚往来,杨某定也要让他尝尝,死在自己心爱的女人手里是什么滋味。”
“他不是弟夺兄妻,志在必得,看不上良家闺秀,偏爱你这种朝秦暮楚,水性杨花,背弃旧爱的罪臣之女,还敢只手遮天,囚困储君,那我便让他失去权力、地位、尊荣、一切。”
“看他过往所做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看他绝望,满盘皆输,求而不得,得而复失,由身至心,生不如死。”
伴随这一句句,
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话。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如淬毒针,冰冷刺骨。
换作任何女子,被一陌生男人下毒,挟持,并共处一辆马车,再于月黑风高夜这般无声对峙,听他说出这些话,恐怕都会吓到心脏骤停。
但这年实在历经了太多忐忑心惊,流放路上也没少过生死一线,薛窈夭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
她也并不认为以江揽州的势力、手腕、头脑,会可能栽在这种小人手里。
可给她下毒,以此掣肘玄伦等人不敢轻举妄动,还想利用她害死江揽州。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江揽州掘了他八代人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