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猫抱回来还给她的,是穆言,“从前一直想告诉王妃,小家伙养在穆府呢,但王爷不准,所以……”
从前不准,而今却准了。
也许是一种妥协退让,但也可能是另一种意义的放逐。
小家伙被养得很好,毛发和从前一样暖绒绒的,摔断的腿早被医师处理妥当,见了她再不肯离她怀里半分。
当然是份“意外之喜”。
可抱着猫的薛窈夭,心境却再也回不去从前。
这年的交集博弈至今,爱恨是非,黑白对错,早就如海藻纠集一团,随着他的离去失去了申辩意义。
“王爷为何南下京师,王妃冰雪聪明,想必无需玄伦多说。”
“至于囚困,属下认为这是保护。”
好比她看似被禁足府上,实则就算没被禁足,薛窈夭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天大地大,她早就没有家了,不过是在他股掌之下,享受他撑开的保护伞,依旧每日被人捧着奉着,繁花堆锦,衣食无忧。
算起来,是她自己没守住自己的心,淋了一场名为“情爱苦涩”的雨。但认真去想,又好像什么都没失去,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
玄伦不是江揽州本人。
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以听到后来,听得越多,那份难过和痛涩消失了,心口酸软的同时,倒也不全是动容,更还多出了一份难以言说的幽怨恼恨。
恨他“独断专横”,什么都不告诉她,只一味独自摸索,磕磕绊绊,却不知他的喜怒哀乐同样也会传染和影响到她。
恨他同样带给她诸多心神创伤,一如逼她做极端选择,也一如小猫再次回到她身边,曾经失去的痛苦却并不会被抹去,被逼时想要逃离的心情也都是真的。
摸着良心。
于性情上,江揽州或许不是一个很好的夫君。
可是那么多日日夜夜,她心甘情愿,也曾幻想过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是以得知他入京“勤王”,她一面告诉自己,不过一个男人罢了,不过贪恋他美色罢了,不过是恰好彼此的生命纠缠在一起罢了。
一面又想着待一切尘埃落定,但凡江揽州还需要她,她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同时又觉得,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不肯摇尾乞怜,那难道她就愿意摇尾乞怜了吗?
府邸归她,钱财归她,人也给她养在澜台,什么比起你,那把龙椅不更有意思,坐上去,天底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包括你啊,嫂嫂。
去他的嫂嫂。
她以后要在北境王府养一百个男宠气死他!
如此这般,恨得真切时,薛窈夭不知砸了寝殿里多少只枕头、茶盏、琉璃花樽。
可是夜里,对着窗外月光。少女又会忍不住祈求神明,保佑她的心上人平安无事,所向披靡。
就这样浑浑噩噩,喜怒无常。
到头来唯一能做的,竟只有乖乖听话,保护好自己,不给他添乱。
期间,从榕城来的两位表哥抵达幽州。
收到幽州知府来信后,玄伦征求她意见:“王妃若是想见,属下派人去接二位公子,看是安置于王府,还是送去城西庄子?”
以及后来某天。
“王妃,澜台那位想见你一面。”
范围之内,她是自由的,是以玄伦并未从中作梗。
凡事有始有终。
一番犹豫思量后,薛窈夭最终还是去了。
彼时是个艳阳天,澜台一如既往的戒备森严,玄伦全程候在廊下,殿中一座山水屏风,隔开了彼此视线。
她看不到傅廷渊满眼乌青,形销骨立。
同样傅廷渊也看不到她眼中蕴有许多情绪,却唯独没有少时恋慕。
寒暄问候,不过是徒增伤情。
薛窈夭只记得后来,自己说的那声“抱歉”。
“子澜,我无法对抗命运,也没有能力在这世间搅弄风云,为自己和家族讨回公道,为死去的亲人置办棺椁,我甚至*没有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但最艰难的时刻,我已经挺过来了。”
“身为女子,又是戴罪之身,我无法做到的事情很多,但我能让旁人为我去做,也是我的心血和本事。”
“于你来说,窈窈也许在情感上背弃了你,可是没有他,薛家人也许早就都死在流放路上,我活着也不止为了自己,更还有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并不后悔曾经的选择,也不觉自己亏欠你什么。”
“到如今,就算没有旁人,我们也回不去了。”
唯一剩下的。
只有对自己,和对他的一份诚实。
“从今以后,我们都忘记过去,向前走吧。”
为了保他性命,她已经将自己陷入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