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索性袒露出来,道的却是另一件事,“大概,今日乃本王母亲祭日。”
“她死在十三年前的冬天,一座破庙。”
语气极淡又毫无预兆的两句话。
薛窈夭陡然一怔,手上拿起的糖酥都险些掉了。
好半晌。
直到元凌又唤了声“小姑”,再次张嘴等投喂,她才勉强平复心绪。
“对不起,殿下。”
少女声音轻飘飘的。
十三年前的冬天,正是她把江氏母子驱逐的那年。
她曾经猜到江氏可能已经亡故,
却没想到会是那年。
朔风卷帘而入,马车已过央都城门。
市井烟火皆在耳畔,隔帘传来街头孩童们奔走嬉闹的欢笑之声。
江揽州依旧垂着眼睫,视线始终在兵书上面。
背着光,他身后是漫天雪絮。
像雪幕中静穆的神祇,被衬得如同谪仙临世,薛窈夭却没敢再盯着他看。
她整个人隐隐不安,心神也绷得极紧,
连喂元凌吃东西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直到好半晌过去,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嗤。
“薛窈夭。”
“嗯?”
“当年之事,彼此各有难处。”
说这句话时,江揽州声线轻得似风,依旧没有抬眼看她。
薛窈夭却霎时愣住了。
像极短的刹那,陡然被什么穿心而过。
她怔怔听见他说:“世事阴差阳错,不过是人活于世,各有立场。”
“换作本王是你......”
“不见得会比你良善,明白吗。”
就这么简单几句话,男人语气淡得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
薛窈夭却猝不及防,一下子湿了眼眶。
其实这些年。
不是没有过夜深人静时,偶尔辗转难眠,想起幼年诸事,她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当年那么做,真的是对的吗?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
人的情感何其复杂矛盾,心狠不代表没有恻隐,心软也不代表绝对善意,爱恨更大多时候都不纯粹。
每每这种时候,薛窈夭其实很想有个人能坚定告诉她,你无需任何愧疚自责,你做得没错,错的也并不是你。
人活着就该捍卫自己的立场。
即便时光倒退回去,你还是会那么做。
许是察觉到什么,江揽州终于肯撩眼看她。
对上的却是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此刻正安静无声地,眼泪洇湿了睫羽,从眼眶大滴落下,连鼻尖都变得通红。
“小姑你......你怎么哭了?”
“小姑小姑……”
雪还在下,瞳瞳和元凌显然被吓到了。
不知怎么回事,急得恨不能原地打转。
薛窈夭却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看着江揽州,很安静的看着,像是第一次窥见这幅俊美皮囊的表象之下,除疯魔与狭隘,更还装着一颗怎样的心,住着一颗怎样的魂灵。
如此长久而静默的对视。
隔着年岁,隔着时光。无需多说什么,彼此皆已心知肚明,即便我们幼时的伤痛真实存在,且永远无法抹去,但我们都长大了,抛开各自的隐晦,我已经能够理解你当年的痛苦,你也知晓我内心创伤。
它们无可挽回。
但我选择原谅你,你也原谅我吗。
“过来。”
语气微涩的两个字,男人朝她伸来的大手一如既往的指节修长,骨骼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