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屁股跌在美人榻上,理智在叫她不要害怕,可身体的本能却又忍不住朝后瑟缩了一点。
奈何美人榻本身不大,并没太多空间给她瑟缩。
原本偎在她身边水清水碧、花源花香、阿寅五人,如同老鼠见了猫,纷纷战战兢兢又手忙脚乱地起身退开,且都默契地朝薛窈夭身后躲去,仿佛她是什么安全盾牌。
最终还是辛嬷嬷打了个手势,五人这才魂不附体地退下去了。
也是她们都退下之后,没一会儿,偌大的院中仅剩二人。
风声渐歇,万籁俱寂。
最静默时,好像连呼吸和心跳都震耳欲聋。
男人就坐在她面前。
时值深秋,子夜的迷雾在他背后弥散开来。
薛窈夭却是第一次没敢抬眼看他,只下意识屏住呼吸,唇上没什么血色,漂亮的睫羽更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这样的她,显然在怕他。
怕到江揽州呼吸之间,竟觉得哪里在隐隐刺痛。
脑海中不由想起三年前的一幕。
彼时京郊,皇家秋猎。
满山的枫叶灿灿,美得如火如荼。
宁钊郡主穿着漂亮裙子,带着她的辰璃宝欢,坐在小马扎上,于夕阳下支着下颌,在天池湖畔的栈道台上举杆钓鱼。
期间有位一直仰慕傅廷渊的贵女,“不慎”跌入湖中,恰逢世家儿郎们从猎场出来,恰好经过那处枫林栈道台,那贵女便大喊太子殿下救命。
为免肢体接触,但又不能见死不救,傅廷渊最终用鱼竿将那贵女拉了起来,出水之后,那贵女却是心有不甘,转头又指着薛窈夭,说自己是被宁钊郡主恶意推下去的。
彼时江揽州也在。
他抱臂靠在栈道栏杆上,冷眼旁观,等看好戏。
却不想少女听罢指摘后没哭没闹,二话不说就伸出双手,当着一众世家子的面,竟真将那贵女一把推下了湖。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少女拍拍手笑眯眯说:“好啦,这下是真推她了,不是被诬赖啦!”
她不为自己解释辩驳,而是选择将“罪名”坐实。
傅廷渊见状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宠溺又无奈地摇摇头,再次将手中鱼竿递了出去。
这样一只小霸王,显然早被人宠得无法无天。
所谓娇纵跋扈的名声,也大都是这么来的。
却也因为那份鲜活生动,她耀眼得近乎炫目。
而今她家破人亡,身后无依。
此时此刻。
更满心满眼都是恐惧。
江揽州曾厌恶那份被傅廷渊宠出来的“嚣张跋扈”。
且不想与傅廷渊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当她真的怕自己怕到这个地步,
应该感到快意的。
却不想。
疼。
丝丝缕缕,有如牵丝的藤蔓搅入心口,拉扯出如有实质的细碎疼痛。内心更好像分裂出两个人,一个想要被她抚慰,也想她愉悦,大不了做到她唤他夫君求饶为止;一个在坚守底线,以及内心深处那个幽暗自我。
“没什么话要说吗,王妃。”
甫一开口,依旧是低磁干净的声线,清悦好听到拨人心弦,偏又隐蕴凉意,并不比令人窒息的沉默好受多少。
少女抬眸,四目相望。
“有的……”
对上那漆黑凤眸,试图在里面找寻辛嬷嬷所谓的“王爷很爱王妃呢”。
却只窥见一片漆黑,混沌。
像在大雾中走路,薛窈夭听见自己说,“首先,谢谢殿下为我做主,也谢谢你依旧站在我这边。其次,那只猫……名叫暖暖,即便不是傅廷渊送给我的,我也会爱它疼它,它陪了我将近四年,殿下会懂的吧?你也一定知道孟雪卿是在刻意挑拨,但这并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对吗?”
嘴上说着话,少女试探着伸出手去。
小心翼翼去碰男人的脸颊,“殿下心里,其实……是爱我的,对吗?”
话音刚落。
有阵阵脚步声传来。
薛窈夭抬眸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月洞门下,萧夙和穆言终于带着一帮玄色卫士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