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明日便休了那个女人,将她逐去幽州,改让雪卿做王妃,可好?”
只这一句话。
仿佛惊雷乍起一池波澜,所有人都霎时懵了。
且说这句话时。
男人修长明晰的指节,已然挑起了孟雪卿的下颌。
那样一个姿势。
是薛窈夭只在私底下才会见到的,江揽州唯独对她才会有的......暧昧轻佻。
青石地板上,冷月泼下一地银霜。
孟雪卿的裙裾层层铺开,仿如盛放的瑰丽花朵,以一种绝对卑微臣服的姿态,她仰望着面前挑起她下颌的男人。
一句本王休了那个女人,改让雪卿做王妃。
显然没料到事情会突然转折到如此地步。
孟雪卿心下震惊不已。
她原本已做好被责罚的准备,更沉浸于凝冬被杖杀的悲愤之中,整个人在恍惚和疯魔的边缘来回游走,也在等看薛窈夭此番要如何辩驳......
然而此刻。
像是梦里穿行,有生之年第一次,她与心上人产生了肢体接触,那种来自男人指腹而延伸的,一如藤蔓爬行般酥酥麻麻的奇异滋味,近乎一瞬便夺走了她全部注意力。
脑海中一片空白的同时。
孟雪卿本能地感到羞赧、战栗......
仿佛突然置身于一场盛大绮梦,她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殿下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
目光在孟雪卿面上逡巡,江揽州眉梢微挑,指节寸寸往下,若有似无地划女子纤美莹白的颈项。
“既心悦本王,为何从前不早些表明心意?”
“若是表明心意,本王早就许你名分,何至于像如今这般,被一个罪臣之女蒙蔽双眼,迷惑心神,沉溺其中而不自知。”
“也多亏雪卿善意提醒,本王尚能清醒过来。”
“而一个欺骗、愚弄、利用本王,却不识好歹,身在本王身边,心却系于东宫......若雪卿是本王的王妃,觉得那女人该如何处置?”
听到这里,什么心神疲倦、不知如何辩驳、纠结措辞、被挑拨的愤怒、没有信任的感伤......
统统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薛窈夭再也维持不了镇定,有些惶然地从榻上起身,一张脸近乎煞白,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比谁任何人清楚,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甚至辛嬷嬷和府上下人们待她的恭敬态度,全都是江揽州给的。
而他若一朝不愿再给,什么“王妃”的头衔,都是虚的,她会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没有。
也正因太过清楚,以致于一直以来,薛窈夭总焦虑不安,哪怕得到了一些看似光鲜的“宠爱”,也始终没有安全感。
此时此刻,她更显然没料到,江揽州竟然这么快……
就已经玩腻她了吗。
铺天盖地的恐惧,如潮水一般倾轧而来,薛窈夭忽然有些喘不过气,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心力,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不要颤栗。
并且有那么短短一瞬。
许是秋夜的凉风太过刺骨,卷进人的鼻腔时,带起一股极致难耐的酸涩之感,难受得薛窈夭几乎想掉眼泪。
原来以旁观者的视角。
江揽州是那么的......风流落拓。
他曾经进入过她身体的指节,无数次抚摸并揽过她腰肢的手,此刻摩挲着孟雪卿的下颌,后者面颊如天边云霞,一双杏眼泛起迷离水光,整个人似春泥瘫软,醺醺欲醉。
这样一幕落在薛窈夭眼中。
竟是莫名的香艳色。情,刺眼得她几乎受不了。
而此刻置身院中的其他人,也全都是懵的,无人知晓这是怎么了,王爷究竟是在玩怎么一出,就连心下一直笃定江揽州很爱薛窈夭的辛嬷嬷,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殿下觉得......她应该如何处置?”
“雪卿决定便好,如何?”
对于周遭动静,江揽州置若罔闻,仿佛整个人沉浸于孟雪卿的温香软语,眼中再容不下任何事物。
这样的专注,这样的距离,以及那双幽沉深邃又迷离的眼,如同一汪勾魂摄魄的绮丽暗渊,足以夺走天下任何女子的心。
若孟雪卿此刻足够清醒,便会意识到哪里不对。
可她少时至今的春闺梦里,场场皆是江揽州,是以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心神过分激荡之下,不禁又一次落下泪水。
这一落泪,脑海中再次闪过凝冬被拖走时的画面,一时间既恨又悲,好艰难才稳住了心神。
“不如就如殿下所说,将她......逐去幽州吧?”
没有女子会想在心爱的男人面前,表现得过分恶毒,是以孟雪卿即便恨死了薛窈夭,也还是有意识的显得良善。
男人却似很轻地笑了一下,“会不会太便宜她了,毕竟雪卿的婢女,可是因她而死,嗯?”
“说,说的也是......”
“不过王妃嫂子......她,无法与心仪的情郎相守,说来也......怪可怜的,偏偏可怜之人,也最可恨,可恨她享受殿下宠爱,却对殿下不忠,不如......也杖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