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不是同一个世间的人。
又仿佛流浪的乞丐苦行千里,忽然窥见了世上最璀璨的那朵温室娇花,这年小小的江揽州魔怔一般,几乎移不开眼。
他被吸引住了。
有一点喜欢,有一点嫉妒,更还有难以言说的向往之情,巨大的落差令他不自觉低头,看向自己污脏裤腿,觉得自己像是阴沟里的杂草,而她是九天明月。
这份情绪到后来,又渐渐演变为愤怒、痛恨、憎恶,最严重时,小江揽州咬牙切齿猩红了眼,恨不能一拳将她揍哭,像曾在街头揍其他小孩一样。更恨不能她直接死掉,消失,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却不想后来,后来,再后来。
十三岁那年,某个落雪的清晨从营地醒来,江揽州发现自己声音变了,变得低沉、糙哑,一如他新竹拔节般不断抽条的身高,与之伴随的还有诸多生理变化。
他们说那是毛头小子长成为真正男人的象征。
江揽州并不在意。
直到某天夜里,他做了场梦,梦醒后亵裤濡湿。
彼时盯着漆黑帐顶,耳边是杂乱鼾声,塞北衰草寒烟,风雪呼啸,不时吹着破烂军帐而发出簌簌声响。
少年人目光发直,眼底充血,发誓她下回再敢入梦,再敢那样……对他,他必以手中战戟将她贯穿。
那种恨意深切入骨。
毕竟他娘江氏病重,是她下令不许府上医师看诊。
以致于后来被赶出薛家,江氏不到半月便病死破庙。
此时此刻。
握着这珠钗,像握着少时一颗藏于暗处晦涩又滚烫的心。握着跨不过的痛辱,抵不住欢愉,在爱与恨之间反复拉扯、浇烧。
万籁俱寂的夜。
窗外是摇晃的青葱树影,江揽州静默等待着。
俊美无俦的一张脸被烛光照出乖戾之色。
心说这枚珠钗,这辈子送给任何女子,也绝不可能送给她——
不仅如此,今夜一定折磨她。
必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却不想最终等来的,并不是她。
第29章
“抱歉。”
近卫语气公事公办,毫不留情:“殿下无需姑娘奉茶,请回吧。”
夜色下,端着盛茶的托盘,薛明珠怔愣在楼道口上。
没想到自己会连上阁楼露面机会都没有。
错过这次,下次又得是什么时候?
满脑子都是那句“你能做些什么,做到哪一步,你自己决定就好。若他并不排斥,那么明日你和小猫就都跟着阿姐一起去北境王府。”
薛明珠当然不甘心轻易放弃。
然而脑瓜子转了半天,她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借口或法子,最终只得试着道:“能不能、能不能请大人再帮忙通传一次,就说这茶水……是我阿姐亲自吩咐,让我务必要给殿下送过来的。”
“你阿姐?”
近卫名叫郝达,乃是江揽州麾下的暗卫头子,统领整个王府的玄甲卫士,白日里担任“车夫”送薛窈夭和周岚进城的那个人就是他。
“你是指薛姑娘?生有一双桃花眼,且此前住在北境王府的薛姑娘?”
薛明珠:“不错,那就是我阿姐,麻烦您了可以吗?”
“行,姑娘稍候。”
片刻后。
郝达从阁楼里出来,对薛明珠打了个“请”的手势。
阁楼共有三层,江揽州人在二层。
穿过朱漆廊道进入阁内后,跨过门槛,薛明珠心如擂鼓,将脑袋埋得极低:“殿、殿下……请您用茶。”
“为何不是她亲自送来?”埋首于案前,男人语气无波。
薛明珠“啊”了一声,微微抬眸。入眼是灯影之下,男人眉目沉而冷锐,五官颌面利落清晰,英俊到令人移不开眼,也叫人不敢长久逼视。
这是有生之年,薛明珠第一次距离心上人如此之近,脑子里恍恍然成了一团浆糊,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江揽州没什么耐心地重复一遍:“为何不是她亲自送来?”
回过神后,薛明珠脱口道:“阿姐不空。”
“不空?”
手下朱笔一顿,江揽州悬腕撩眼,上半身稍稍后靠。
视线撞上的刹那,只一眼,被男人眼中冰冷的审视所摄,薛明珠下意识后退两步,只觉一股强大而无法言说的压迫之感,直压得她呼吸困难喘不过气。
“不说实话,可以。”
江揽州言简意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