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间只剩袁慎己和段知微二人,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段知微开口道:“你带我来是......何意?”
袁慎己自后面环住她道:“今晨给李君的妻与稚子送了些钱帛过去,似有流言传出,怕你多想。”
她失笑:“我可一点儿没往那儿想。我知道,你一直是个特别正直的好人。”
袁慎己:“我知道......但我觉得我们之间所有事情都得坦诚,不过我肩膀的伤是追一双鸿雁时未看清路,从马上滚落而下,苏莯那小子也不打听清楚,倒是谎报了趟军情。”
段知微抬头观望,鸿雁三、四月才动身北归,而今远非大雁回归之期。
“凉州风雪一瞥,惊鸿一面;袁某在凉州城内外寻了许久,都未再寻得段娘子身影,所幸上苍怜悯袁某生母早逝,一生孤苦。长安五月,我又得以与你在槐花盛放的坊间相遇。”
袁慎己郑重下马,对着段知微作揖道:“袁某欲以一双鸿雁、全部身家,聘段娘子为妇,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槐序之月还未降临,可惜见不到与袁慎己初见时那满街巷香气扑鼻的雪色槐花,不过今日漫天飘洒的桃花也很好。身侧潺潺的溪水也很好。
其实好的不是扑鼻香的槐花,也不是粉霞般的桃花,更不是清亮的溪水,而是袁慎己在身侧的话、好像什么美好了起来。
逢上恼人的雨、阻碍出行的雪,这样讨人厌的天气,段知微只要站在食肆门口见到袁慎己骑着他的枣红马行进过来,那恼人的雨也变成了贵如油的春雨、阻碍出行的雪也变成了兆丰年的瑞雪。
她低头擦擦眼泪,从身上挎着的小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金吾卫的袁慎己跑去终南山春猎,不看脚下的兔子、忽略远处的野鹿,举着弓箭、只等着活捉一双鸿雁。
大部分鸿雁未北归,终南山的雁子数量是那样稀少,许多也来春猎的世家郎君笑他痴傻,终南山的猎物那样多,只盯着那鸿雁做什么。
段知微送酒时听到这样的评价,心疼又感动,她用攒的银子融掉打了个戒子,随身放在包中。
今日那戒子终于见到了天日,她将戒子套到袁慎己无名指间。
她说:“与君相栖共一生、年年岁岁不相负。”
第66章第六十六章成婚准备一碗米粉,磕个……
成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段知微想。
第一件事便是纳采,男家请媒人到女家提亲,袁慎己请了个官媒娘子,左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后便是问名、纳吉、纳征。
流水的聘礼从袁府送来,常见的合欢、阿胶、九子蒲、嘉禾,贵重的束帛、两皮、玄纁,其中一双活的大雁捆着红绳极为显眼。
大雁是最难捕获的猎物,且十分机警,落在树上歇息时会有老雁警戒,有点风吹草动便立刻飞往天空,因此大雁是稀罕物,时人下聘时要不送一对木雕雁以替,要不送一对鹅、名为雁鹅,很少有送真大雁的,因此这双气派且威风凛凛的大雁被送进食肆的时候,许多街坊前来观赏。
小狼和蒲桃二人对大雁充满好奇,白菜、麦粒、螺蛳等可劲儿往大雁面前送,最后小狼被不耐烦的雌雁叨了下脑袋,二人终于消停了。
段知微则被拉去云想夹缬订制一套嫁衣,本朝有绛男青女的习俗,女子通常穿青色嫁衣出嫁,段知微原本以为青色便是绿色之意,没想到古人对青色的定义还挺广泛的,石青、靛青都有,比起绿色反而更偏重蓝色。
段知微看上一套天青色的菱花锦,锦面泛起的光像雨天浮起的水汽,面上则是铺满了用银丝绣线织就的繁复并蒂莲。
段知微很喜欢,这套夹缬让她想到烟雨江南。
胡女埃斯特在一旁表达了歉意:“抱歉啊段娘子,这套连理枝已经被订走了。”
“这样啊......”段知微有一点失望,却也不好为难人家,只好再选。
一位娘子从二楼走了下来道:“既这位娘子喜欢,便让给你吧。”
说话的娘子身着绛红色狩猎纹锦裙,鬓边石榴簪上细碎红晶一闪一闪,一派堆金砌玉的气度,看上去定然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她生得也貌美,只是脸色看上去极是憔悴没有血色。
埃丝特小心道:“可是贺娘子,这套连理枝我们没有第二件了,您若是反悔......”
那位贺娘子惨然一笑道:“我见那位娘子满脸欣喜,定然是嫁得如意郎君了,不妨给她更好,我嫁谁都一样,嫁衣再美,也不得意趣。”
这么说着,她随意指了指旁边一套靛青色夹缬:“那便这套吧。”
埃丝特只得赔笑道:“这套鱼师青也不错,画师专门在裙摆画了一整套海云图。”
贺娘子颔首,而后带着丫鬟转身离开。
段知微莫名望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一眼埃丝特,八卦之心油然而生:“那位娘子是?”
埃丝特叹口气:“太史令家的贺娘子,马上要嫁给殿中丞家的公子。”
埃丝特看上去很是困惑:“这嫁入琅琊王家,那简直是天上掉下的羊肉馅胡饼,她到底为什么不乐意。”
段知微拍拍她的肩膀:“埃丝特啊埃丝特,要让你嫁给一个权势颇天但是貌比夜叉的男人你愿意吗?”
埃丝特吓得花容失色,她向来爱美:“那还是算了吧。”
几人再说一回话,段知微被细细量了一回腰身以后,她便迫不及待架着驴车回食肆去了。
长安难得几日放了晴,她趁着闲暇,喊上自己那免费劳动力未婚夫研磨了一大桶米浆,揉熟、压榨,最后放到架子上晾晒,就可得到一大份新鲜有嚼劲的米粉。
段知微馋这个很久了。今早去夹缬之前便托请阿盘炖了一锅浓郁鲜香的猪骨汤,往汤里下米粉,磕上一个生的鹌鹑蛋,再切上几片火腿,又放了些绿豆芽和木耳丝。
这一锅米粉、铺着各色蔬菜和肉,在石锅里咕噜噜冒着泡,看着很有食欲,这汤熬的浓郁,米粉香香滑滑的,火腿腌渍时候只取了瘦肉,很是鲜美。
豆芽和木耳丝放的时机刚好,豆芽爽脆,木耳丝弹牙。
段知微在夹缬忙了大半日,饿得狠极,顾不上烫几口吃完。又给食肆众人每人煮了一碗,大家也很喜欢。
见众人喝得连口汤也不剩,段知微放心在食肆外挂了个牌子:“今日供用浓汤米粉。”
长安连续几个大晴天,连食肆的客人也多了起来,大都是老客,知道段家食肆的品质是极好的,都放心点了米粉,给食肆众人忙得够呛,最后猪骨汤都不够了,只能再去肉肆买了些大棒骨回来接着熬煮。
段知微在火房里忙得团团转,段大娘摇着蒲扇凑过来:“知微啊,外头来了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