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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2 / 2)

后来身体认了眼球已经被摘除,金柏开始觉得眼眶里有火在烧,有刀在搅,无论怎样的表达都无法达到幻肢痛的万分之一。严逐心里急切,三番五次地找医生,药换了一种又一种,都无法缓解金柏的症状,大脑皮层保留了右眼曾经存在的“记忆”,仍隔着遥远距离接收那颗已成为医疗垃圾的眼球的虚拟信号,最终反应成疼痛来悼念它的牺牲,折磨这具身体的几近崩溃的主人。

金柏只要痛,就会不遗余力地敲打严逐,甚至哭嚷凭什么是自己受这份哭,明明该让严逐留在原地。

护士劝导他不要叫,会打扰到别的病人,在医院的哪个人生过得顺当,可金柏忍不住,痛得狠了他就是想叫出来,眼眶痛,大脑痛,心也痛,甚至同样被蒙上的左眼也痛,仿佛一同随着右眼去了。严逐身上没钱,利星的赔款只够基础的医疗,他只好找人借钱甚至贷款,把金柏转到单人病房去,白天守着金柏,晚上就请了陪护,自己出去打工赚钱。

那是最苦的日子,比在楼梯间生活还要痛苦,严逐会在凌晨日出时回到病房,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看护,他以为金柏不知道,可那天他一如既往地回到床边,却看到金柏歪着脑袋。

他立即明白金柏醒着。

“外面冷吗?”金柏问。

还是暑伏天,即使是夜里也不会冷,严逐将手伸给金柏,热腾腾的。

“不冷。”

“啊,”金柏发出一个短暂的音节,“我以为要冬天了。”

“没有,”严逐忽然有些想哭,克制着哽咽,“还在八月。”

“才八月啊,”金柏顿了顿,转头向窗户,蒙着的双眼像是在远望,“感觉一辈子都要在医院里了。”

疼痛和黑暗无限拉长了他对时间的体认,金柏静静地躺着,也不像要睡的样子。

“疼吗?”严逐凑上去问。

金柏摇了摇头。

“我们好好说会话吧,好久没有说话了。”

金柏的声音很平稳,不像白日里的歇斯底里,甚至语气里带着过往的活力,仿佛平常的一个夜晚,他试完镜,严逐写完本子,躺在床上掰着指头数星星。

“我其实不怪你。”

严逐没有说话,金柏接了下去:

“这是我自己选的,你现在没事,已经很好了,以后日子还很长,人总能找到个活法,我不怕。”

“嗯。”

“只要我们在一起,总有办法的,你说是吧。”

“嗯。”

“那就行。”

“嗯。”

严逐已经泣不成声,又不敢让金柏听到,只能从喉咙里滚出短促的音节回应。

金柏顿了顿,又问道:

“你会爱我的吧?”

“我会,我会永远爱你,一直爱你。”

严逐顾不上哭腔,立即回应道。金柏听出他的哽咽,忽然笑了:

“哭啦?”

俏皮的语气缓和悲切的气氛。

“真哭啦?”金柏又问了一遍,严逐不答话,他忽然叹了口气,“好遗憾,这次看不到你哭了。”

严逐平时都不够言笑,金柏几乎从未见过他落泪的样子,像这样泣不成声更是没有,他摸索着抚上湿漉漉的脸庞,又新奇地笑了:

“真的哭了呀,来抱抱。”

金柏张开手,严逐轻轻趴在他胸口,被人搂住。自意外发生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以如此平和的状态相处,严逐埋在被子里哭,金柏就轻轻拍着肩。

“辛苦啦,辛苦啦,我们在一起,总有办法的。”

从此,这张脸上多了一个洞,金柏要严逐永远爱他。

“……我早就死了。”严逐说道。

因为义眼片被取了下来,金柏的面孔有些扭曲,可此时在他眼里,严逐才是陌生的,面无表情地说出当年的话,仿佛那些爱恨与他无关。

“对啊,你早该死了。”

第34章

恶语相向之后就是冷战,金柏不说话,严逐也真的跟死了一样,只会沉默地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他像一只受了刺激的乌龟,平时多少还能说点情话,一旦金柏真生他的气,乌龟就会立马缩回头去,虽然没有甜言蜜语,却在行动上抱着龟壳滚在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