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命当然听懂了孟居渊的弦外之音,他盯着孟居渊轻轻笑了笑,全无顾忌。
“做信王殿下的讲读官自然是好的,信王殿下君子端方体恤下情,怎好说是托了我们这种粗野武将的福呢,娘子你说是吧?”
说着他转过头来微笑着看了孟矜顾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孟矜顾嘴角抽了抽,她也知道李承命在犯什么拈酸吃醋的臭毛病。
她面上仍然是笑着的,只是无声地用口型说“闭嘴”。
“好了,今日既然是矜顾回门的日子,我们就先不谈公事了吧?”
孙夫人见势不对,连忙柔声细语地打断了这场对话,孙夫人一向性情温和没什么主见,对儿女鲜少严厉管教,但好在一双儿女都十分懂事,这种时候也愿意顺着母亲,话题又拐回到了回府省亲的固定流程上。
李家的仆从将徐夫人在辽东就备下了一应贽见礼呈上,李承命随口介绍了一下,诸如开原出产的人参、辽河采集的东珠、北蛮降部进献的貂皮等等。
只是李承命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轻佻,虽然孙夫人笑呵呵地不觉得有什么,可在孟居渊和孟矜顾听来,李承命说话多少有些倨傲不自知的意味。
孟矜顾知道李承命生来就是这个德性,她也是没辙了,只得坐在一旁扶额,而孟居渊冷着脸轻哼了一声,坐在他旁边的妻子则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给妹妹找难堪。
孟居渊同样也是年少得志,如今翰林院中当属他最为年轻,本是前途无限,谁知道被这么个自找上门的妹夫给横插一脚,毁了他的仕途。
本朝开国以来,虽非武将不得赐爵,可往后打仗的时候越来越少,武将勋贵享受惯了锦衣玉食便再难出英才。前朝有大将军死后遭人检举贿虏通敌,落得个开棺戮尸的下场,如今京中武勋家的儿郎还是照样横行霸道,孟居渊有心报国,实在对这些纨绔子弟全无好感。
偏偏他的妹夫便是这堆武勋儿郎中的极品,论嚣张跋扈,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之前孟居渊接到调令时,翰林院中的同僚前辈见了他无不拍肩叹气,说贤弟你固然是少年英才,只可惜摊上这么个妹夫了。
当今皇帝是很年轻,可也不是傻的,边将和内臣最忌讳利益捆绑,李家显赫已成定局,辽东少不了定远铁骑拼杀制衡,可朝中少一个年轻翰林却无足轻重。
孟居渊就像那颗被随手拂到棋局外的棋子,没有人会将他捡起,或者说,这场珍珑棋局之上没有他这颗棋子,才最重要。
李承命现在当然是春风得意,他们家想娶谁就可以求圣旨赐婚,如今又打了胜仗回京述职,他父亲的爵位也被准予世袭,眼看着他就是下一任宁远伯,风光无限,跟被冷遇的自己当然大不一样。
他甚至想象不出,这样骄横跋扈的李承命会怎么对待他最心爱的妹妹。
如今整个孟家都被李家的恩义拖下了水,如果他爬不起来就没人能给妹妹撑腰了,现在李承命是还年轻心思单纯,可谁敢赌真心呢?
真心分明才是最容易变化的。
礼仪性质的拜会完成之后,府中仆从来报,席面已经准备好了,孙夫人作为长辈连忙招呼起来。
“到吃饭的时候了,我们便先吃这顿团圆饭吧。按说是该男女分席的,可我们孟家亲戚都外放了,今日也就我们这些人,索性就不分席了,权当家宴小聚吧?”
孙夫人场面话说得不错,实则是前几日和儿媳商量之后的结果。孟居渊厌恶李承命这个妹夫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分席坐开把他们俩单独放在一桌上,吵架是迟早的事,干脆合席而坐,也好有个约束。
几人一道走去,孙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又怜又爱,远嫁辽东数月终于可以回京省亲,她已经盼了许久了。
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众人捧着孙夫人先行在首位坐下,一双儿女连带着各自的娘子夫君也在孙夫人左右手挨着坐下。
“我们家是小门小户出身,自是比不得辽东府上,还望贤婿莫要嫌弃才是。”
孙夫人今日脸上总挂着笑意,说话也客客气气的,李承命接话接得也是格外爽快。
“母亲这话可是折煞晚辈了,我们出塞行军惯了,塞把雪到嘴里都甘甜得很。”
拍马屁绝不可能是飞扬跋扈李公子的强项,果不其然多说多错,听起来是十足地自吹自擂,像是在夸耀他的辛勤战功一般,孟居渊又冷哼一声。
“我们府上的薄酒,李将军喝来兴许是和雪水没什么分别。”
此话一出,李承命和孟居渊都被各自的娘子在桌案下踩了一脚。
李承命被孟矜顾踩了一脚,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被孟居渊挑出了毛病,连忙找补,不想输这一口气。
“我父亲在辽东时常念叨,当年在府上吃过的饭是他一生最难忘的,今日也算是让我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