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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站首页 > 浮玉录 > 043痴兄长血骨筑牢誓不悔慧公子慧眼窥私争一

043痴兄长血骨筑牢誓不悔慧公子慧眼窥私争一(2 / 2)

宋华卓毫不退让,甚至身体更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军人特有的穿透力:“费心?慎之兄,令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将与我共担风雨、共看山河之人!这北平的安危,与我和她,休戚相关!我如何能置身事外?你所谓的‘谋定后动’,若是以不变应万变,坐视危机积累,恕云笙不敢苟同!”

“妻子?”吴道时猛地抬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冰层轰然炸裂!压抑多年的、疯狂而扭曲的情感如同毒龙般咆哮欲出!他“啪”地一声将怀表重重拍在身旁的小几上!表壳与紫檀桌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巨响!

“宋华卓!”吴道时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暴怒与痛苦,“你口口声声家国大义!口口声声共担山河!你可知她想要什么?!”他猛地站起,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几步逼到宋华卓面前,“她想要的是贝满天文台的望远镜!是燕大图书馆的量子力学!不是你那沾着血、裹着硝烟、建立在家族利益捆绑之上的洞房花烛夜!你又把她当成什么?你宋家与吴家结盟的祭品?!”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指着宋华卓,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你懂她吗?!你只知道用你的理想绑架她!用你的热情感动她!用这该死的婚约束缚她!你问过她愿不愿意吗?!你问过她怕不怕吗?!你问过她想不想做你的妻子吗?!”

宋华卓静静地看着近乎失控的吴道时,脸上那层温润的玉色彻底褪去,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内里。他缓缓站起身,与吴道时平视,非但没有被逼退,反而迎着那骇人的目光。

“吴道时,”他直呼其名,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精准地刺入吴道时最隐秘、最不堪的痛处,“你口口声声质问我懂不懂她,质问我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那么你呢?”

他向前一步,逼视着吴道时布满血丝、仿佛要滴出血的眼睛:“你把她当成什么?一件不容他人染指的稀世珍宝?一个需要你用鲜血和黑暗去浇灌、去囚禁的笼中雀?你一再阻挡我和她的婚约,究竟居心为何?你的‘章法’,该不会是——”

他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穿透力,像毒蛇吐信,字字诛心:“——借日本人的刀,除掉所有挡在你和她之间的人?!包括我这个碍眼的‘未婚夫’?!你想看着她身边依赖的一切、可能给予她翅膀的人,都被这乱世洪流冲垮、摧毁!最后让她只能惊恐万状、别无选择地蜷缩在你亲手编织的、名为‘保护’的金丝笼里,成为你一个人的、永远无法逃脱的笼中鸟?!回答我!”

“你住口!”吴道时目眦欲裂,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紫檀花架上!花架剧烈摇晃,一只价值连城的钧窑天青釉玉壶春瓶应声而落,“砰——!”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暖阁中炸开!无数莹润的青瓷碎片如冰凌迸射四溅!那曾经承载琼浆玉液的珍品,顷刻间化作一地狼藉的残骸!

宋华卓却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目光依旧冰冷地锁着他,步步紧逼:“被我说中了?!吴道时!你这心思,藏得够深!也够脏!”

“脏”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吴道时的心脏!他身体猛地一晃,喉头一股腥甜狂涌!他死死咬紧牙关,硬生生将其咽下!

他看着宋华卓那张俊朗却如寒冰般的脸,看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与那近乎悲悯的看透一切的目光。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在胸腔里疯狂咆哮!

他拿起怀表,啪嗒一声打开。表盖内侧,那张泛黄的、几乎被磨毛的小照上,十岁的吴灼骑在假石上,对着镜头笑得无忧无虑,阳光落在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盛满了整个春天。

他抬起眼,看向宋华卓。那双刚刚还翻涌着暴怒与痛苦的眼睛,此刻已归于一片死寂的冰冷,深不见底,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只有那干涸的血痕还刺目地挂在他的唇角。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你说得对。”他承认了,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我心思龌龊,不堪入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宋华卓微微变色的脸,一字一句,如同从冰窟深处捞出、沾满了鲜血的寒铁:“但至少,我知道我给她的是什么。不是空口承诺的所谓未来,是眼下实实在在的活着!”他最后扫了一眼宋华卓瞬间僵硬的脸,那眼神冰冷、疲惫,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与决绝:“而我给她筑的牢笼,就是用我的血和骨头做的。”他眼底闪过一丝扭曲的痛苦,随即化为刻骨的嘲讽,“而你呢?你看看你哥哥,他在喜峰口用大刀片挡子弹!你和我说青云路!是啊……你们的青云路……”他扯出一抹冰冷到极致的惨笑,“是用二十九军将士的血!用千千万万个宋华钧为你们铺就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干净’?!谈理想?!”

宋华卓僵立原地,脸色青白交加。吴道时最后那番平静到死寂的剖白与自我献祭般的宣告,如同冰水混合着滚烫的毒液,狠狠浇在他的心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自以为是的“自由”宣言,在那份近乎偏执的“活着”承诺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吴道时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掩饰,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我怕她飞走,怕她看到更好的世界,怕她不再需要我。”他扯了扯嘴角,形成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我这心思,龌龊,自私,不堪入目。我自己都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宋华卓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用那平板无波的声调说道:“所以,你可以尽情鄙夷我,唾弃我。但我不会放手。只要我活着一天,她就必须在我的视线里,在我的掌控中。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不再激动,不再愤怒,只是将最残酷、最真实的内心剥开,血淋淋地摊在宋华卓面前。这种彻底的、近乎自暴自弃的坦诚,反而比任何激烈的辩驳都更具冲击力,也更令人无措。

宋华卓所有准备继续攻击的言辞,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激烈情绪,只剩下冰冷内核和疲惫躯壳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片死寂的荒原,一股寒意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赢了这场争吵,剥下了对方的伪装,却没有得到预期的反馈。

吴道时缓缓合上怀表,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唯一的热源。他整理了一下并未凌乱的军装下摆,动作一丝不苟,“军务繁忙,失陪了。”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脚步却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后一道冰冷的判决:

“对了,宋公子,你我之间,似乎还有个未完成的赌约。”

宋华卓猛地抬眼,心中警铃大作。

吴道时缓缓侧过半边脸,灯光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审意味:“若我赢了——我要你,彻底放弃吴灼。从此以后,远离她的世界,永不再提婚约二字。”

他根本不给宋华卓任何反驳或质疑的机会,仿佛这只是通知一个早已注定的结果。说完,他便要再次举步。

“且慢!”

宋华卓的声音骤然响起,清朗而坚定,带着一股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破釜沉舟的锐气,瞬间钉住了吴道时即将离去的脚步。

吴道时身形微顿,并未完全转回,只是侧耳听着,仿佛在等待一只困兽最后的哀鸣。

宋华卓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着吴道时挺拔却冰冷的背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反问:“吴处长既要定下赌约,自然要有来有往,方显公平。若你赢了,我宋云笙从此远离令仪,绝无二话。但若——”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挑战意味,“——是我赢了呢?吴处长,你又能拿出什么,作为赌注?”

空气凝固成冰。

吴道时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骤然缩紧,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死死锁定了宋华卓。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疲惫与空洞,而是骤然凝聚起的、极度危险的寒芒。

他显然没料到宋华卓竟敢在此刻、以此种方式,向他索要对等的赌注!这无异于一种公然的挑衅,是对他绝对权威的质疑!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比窗外的风雪更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和一丝被触怒后的冰冷嘲讽:

“你想要什么赌注?”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去,仿佛在掂量对方敢开出怎样的价码。

宋华卓毫不退缩,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斩钉截铁,声音清晰得如同刀剑交击:“若我赢了——我要你,吴道时,亲自主持我与令仪的结婚典礼!并以兄长之名,予她祝福,送她出嫁!”

“我要你,亲手将她交到我手中!”

“我要你,从此只做她的兄长,再无他念!”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爆裂在凝固的空气里,也砸在吴道时的心上!

这赌注,比放弃更狠!是要他亲手将自己视若性命、不容他人染指的存在,彻底地、仪式性地、昭告天下地送入他人怀抱!是要他剜出自己的心,还要面带微笑地祝福!

吴道时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那双深眸之中,风暴骤起,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刃将对方凌迟!

但他脸上,竟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一丝极其冰冷、极其扭曲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寒意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

“好。”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很好。宋少尉,你很有胆色。”他向前微倾,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锁死猎物:“这赌注,我接了。”

他顿了顿,最后扫了一眼宋华卓,“但愿到时,你不会后悔今日所求。”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猛地转身,军靴踏过地上的碎瓷残屑,发出刺耳欲裂的声响,身影决绝地没入门外的桂花香气中。

宋华卓依旧站在原地,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他知道,自己是在刀尖上跳舞,赌上了自己与吴灼所有的未来。吴道时最后那一眼,那平静接受下的滔天巨浪,让他明白,这场赌局,再无转圜余地。

要么,赢得一切。

要么,万劫不复。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开,指尖却仍在轻颤,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被卷入这场男人之间残酷赌局而不自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