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明松胡乱擦了擦头发,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橘黄的灯光下,几只飞蛾绕着灯泡打转,发出嗡嗡声。
李兰之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轻声道:
“明松,我们离婚吧。”
常明松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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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死女包:粤语方言,相当于“死丫头”的意思。
第102章
常明松的脸色瞬间惨白,眼睛瞪大一脸不置信看着李兰之,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声音:“兰之……你是在说笑吧?”
李兰之把他掉在地上的毛巾捡起来,搭在一旁的椅子上,声音平静道:“我很清醒,也没喝酒,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跟你说的。”
常明松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不明白!我在监狱时你都没提离婚,现在我出来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你却……”
“其实在你进去前,我就想离了。”李兰之打断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出事了,那时候家里只剩几个孩子,常美又刚流产……我要是那时候跟你离婚,严家会怎么看她?”
常美当初是为了筹那十万元才答应嫁给严豫,哪怕现在两人感情和美,这个事实依然如一根刺,深深扎在常明松的心头,更何况,常美还因为婆婆的缘故失去了孩子。
一想到这些,常明松只觉得喉咙发紧,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嘴巴张了好几次,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听见隔壁音乐传来老式挂钟“铛——铛——”的敲钟声。
李兰之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低垂,注视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再说当年是我算计了你,要不是我,你娶了别人,说不定早就儿女双全了,这五年我守着常家,就当是……赎罪吧,现在你出来了,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是时候让一切回到正轨了……”
“现在就是正轨!”
话音未落,常明松突然冲上前来,一把攥住她微凉的手,这个一米八的汉子竟直接半跪在她面前,通红的眼眶里盈满泪水。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兰之,我们别离婚,当年的事,我是怨过你,可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我早就释怀了。等飞鱼和常静都出嫁了,家里就剩我们两个老家伙……难道我们不该互相扶持着走完这辈子吗?”
李兰之怔住了。
相识二十几年,她从未见过常明松这个样子。
“周志强那事是我不对,我向你认错。”常明松紧紧攥着她的手,“给我个机会弥补,好不好?”
一听到周志强的名字,李兰之霎时回过神来,她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你回来那天我就说了,那事早就过去了,就像你放下了小满,我也不会再计较,这五年我守着常家,如今我们也算两不相欠,不如好聚好散。”
关于周志强那件事,李兰之确实已经不怨恨了,这话她没说谎,可那段经历,却像一把钝刀,生生磨尽了她对常明松本就所剩无几的感情。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日子依然让她心头发颤。
那时常明松鬼迷心窍要跟周志强合伙做生意,不顾她的劝阻,偷偷拿走了家里全部积蓄——包括林有成用命换来的抚恤金,她至今想不通,他当时怎么下得去手?
后来常明松被周志强的人绑架,索要十万赎金,那截血淋淋的断指,那些四处求人借钱的屈辱日子,全家人的提心吊胆,还有常美为此搭上的婚姻……每一幕都刻在她记忆里,怎么可能说忘就能忘掉?
他回来后,原本以为苦难就此结束,结果他被关进去了,成了大院里第一个坐牢的人。
十八栋的邻居们确实待她们如常,可大院里闲言碎语不断,最气人的是常本华——常明松的亲妹妹,几乎天天来常家楼下叫骂,说她克夫,克死了林有成,又把常明松克进监狱,有次她实在忍无可忍,和常本华两人在院子里打得头破血流……
那阵子卖鱼的营生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老主顾们听说后都不来跟她卖鱼,同行明里暗里排挤,生意一落千丈,一天赚的还不够付租金,那些日子,她全凭着一股倔强才撑过来。
现在,常明松是知道错了,可错了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她可以不怨,可她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更没办法跟常明松同睡一张床上,做一对恩爱的夫妻。
破镜能重圆吗?或许吧,但裂痕永远都会在,哪怕被修补了,它还是存在。
常明松不想“好聚好散”,他就想跟李兰之“白头到老”,就算李兰之解释了,他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就一定要离婚。
可李兰之现在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于是想了想道:“我今天太累了,这事我们过两天再说吧。”
他想让常美和常欢、常静三个孩子当中间人劝和李兰之,实在不行,他会请求朱六婶等人帮忙,总之他就是不同意离婚。
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能想到的缓兵之计。
李兰之看穿了他的心思,但并未点破:“成,那就等两天再说。”
她心里清楚,常明松这是想让孩子们当说客,但离婚这事她已拿定主意,任谁来劝都不会改变。
这一晚,悄无声息地下了一场小雨。
这一晚,常明松再次辗转反侧到天亮。
这一晚,相隔一墙的李兰之好像完成了一件多年的心事,一挨床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李兰之照旧天还没亮就去出摊卖鱼,做早饭的时候也照旧做了常明松的份。
常明松整夜未眠,眼下一片青黑,天刚蒙蒙亮,他就听见李兰之轻手轻脚收拾摊位的动静,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手指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却在拧开的瞬间僵住了——现在出去,她大概更不愿见到自己吧。
听着脚步声渐远,他这才轻手轻脚地开门,摸出钥匙走向对面屋子时,他心里盘算着要把户口本和结婚证藏起来,没有这些,离婚手续就办不成。
可推开门,还冒着热气的早饭赫然摆在桌上,常明松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
他忽然想起上次也是这样——李兰之不让他跟周志强合伙做生意,他支开女儿们,偷走了家里的存款,还有……林有成的抚恤金。
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常明松站在饭桌前,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思肮脏得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