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家里,最有情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一直以为的冷心冷肺的常美。
常美提着旅行袋和结婚证进了卧室,那帮人还没通知交钱的方式,不过不着急,该来总会来。
李兰之站起身,对仍在抹眼泪的常静说:“擦擦脸,今天是你大姐的好日子,跟我去菜市场买些好菜回来。”
既然木已成舟,不如好好吃顿团圆饭,再怎么说今天也是常美的好日子,哪怕是这种情况,也得庆祝一下。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常静抽噎着点点头,小跑着去拿菜篮子。
待两人出门后,客厅里只剩下林飞鱼和常欢面面相觑。
林飞鱼突然起身要走,常欢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你也要走?”声音里透着不安。
她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独自和姐姐待在家里。
按理说,严豫那人长得帅,家里又有钱,常美嫁给他并不吃亏,而且这样一来,志谦哥也能彻底死心……
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她的心却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上不去下不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飞鱼望了望卧室方向,压低声音道:“我去大院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家教,虽然婚离不得,但我想着多挣些钱,将来好还给严家,这样常美姐在那边,腰杆也能挺得直些。”
说完,她抽回袖子跑了。
留下常欢一个人站在原地,把嘴唇都咬白了。
***
或许是出于愧疚,又或许是为常美的牺牲而心疼,总之李兰之今晚的饭菜是下血本了。
买了广州人逢年过节必备的白切鸡,另外还有蜜汁叉烧、清蒸鲈鱼、虾仁滑蛋、蒜蓉粉丝蒸扇贝、蚝油生菜,再配上一道上汤西洋菜,足足六菜一汤。
若不是时间紧迫,她定要炖一锅老火靓汤,眼下只能用上汤西洋菜代替。
白切鸡和蜜汁叉烧是从卤味店买来的,其余都是她亲手烹制,这般丰盛的菜肴,自然引来了左邻右舍的注意。
“好香!”
“哪家在做这么多好菜?”
浓郁的肉香从三号公共厨房不断飘散出去,引得其他厨房的人纷纷探头张望,猜测着究竟是哪户人家如此阔绰,还未过年就置办这么多硬菜。
罗月娇刚踏进厨房,就被扑面而来的香气熏得眯起了眼。
她使劲嗅了嗅,扯着嗓门道:“是鲈鱼的香味!兰之,你家今晚做的是清蒸鲈鱼对不对?”
李兰之应了一声,还来不及说其他的,罗月娇就自顾走上来,掀开了另一口锅的锅盖:“蒜蓉粉丝蒸扇贝!我就说怎么闻到了扇贝的鲜味,我这鼻子向来最灵了。”
李兰之对她这般自作主张很是不悦,快步走过来将锅盖重新盖好:“你这鼻子比狗还灵。”
罗月娇却听不出话里的讥讽,反而得意洋洋:“那可不,我妈从小就夸我是狗鼻子,家里藏了什么好吃的,不管藏在哪儿我都能找出来。不过你家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好菜?该不会是明松要回来了吧?”
李兰之摇头:“不是,明松还没那么快回来。”
说完便不再理会罗月娇,待饭菜做好后,让常静一一端回家去。
罗月娇在厨房守了一个多钟头,连口肉汤都没喝上,不由憋了一肚子的火。
于是等到朱家吃晚饭时,她故意把这事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妈,您之前不是说常家最近手头紧,借不出钱吗?我看啊,八成是兰之糊弄您呢。”
朱六婶正夹菜的手一顿,继而皱眉骂道:“说过你多少次了,让你管好自己的嘴巴,少在背后嚼舌根,你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罗月娇大呼冤枉:“妈,我这次可没乱说!您刚才没去厨房,今晚兰之可阔气了,又是清蒸鲈鱼,又是蒜蓉扇贝,还买了罗蹦乱跳的大虾,没钱借给邻居,倒是有钱大鱼大肉,这不是明摆着糊弄人是什么?”
朱六叔原本就疑心李兰之是找借口不借钱,这会儿听到这话,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我之前就说她是故意找借口的,你还说我心眼多,现在看到了,这心眼多的明明就是外人!”
朱六婶是亲眼看到常明松的断指,所以她没怀疑李兰之的人品,但对常家突然大鱼大肉的行为,心里也起了几分好奇。
朱国才看着自家饭桌上清汤寡水的素菜,咂了咂嘴说:“兰之这么做就有些不厚道了,我们家平日没少帮衬他们,如今我们遇着难处了,她不帮忙就算了,还编出这些个借口……”
话还没讲完就被朱翠芳给打断了:“兰之不是那种人,她家突然准备这么多菜,说不定是有要紧的亲戚过来。”
朱国才看了她一眼说:“什么了不起的亲戚,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别到时候来的都是一群打秋风的穷亲戚,最后赖在家里不走了!”
朱翠芳抿着嘴没再接话。
她知道再说下去,兄妹俩免不了又要起争执。
这两年,朱翠芳的事业节节高升,从车间普通工人一路做到外贸部销售,不仅工资翻了几番,社会地位更是远超大哥朱国才。
反观朱国才和罗月娇夫妻俩,这些年始终在原地踏步,岗位没变动,工资也只是象征性地涨了一点。朱国才向来最好面子,这两年先是弟弟朱国文在深圳做生意发了财,现在连妹妹这个“女流之辈”都跑到了自己前头,这让他觉得颜面扫地。
兄妹间的矛盾也因此愈演愈烈。
朱翠芳原本打算带着儿子搬出去住,连买房的钱都攒得差不多了,谁知朱国文突然在深圳被人骗了钱,她二话不说就把积蓄全寄了过去,只是这一来,他们母子俩只得继续挤在娘家。
也因为这个,朱国才看她越发不顺眼,冷言冷语和刻意刁难,如今已成了家常便饭。
若是从前的朱翠芳,即便不顶撞回去,也会埋怨命运不公,但这两年事业的腾飞,让她的眼界和心胸都开阔了许多。
她渐渐明白,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就跟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一样,她也没办法让父母不偏心,与其在家长里短中消耗精力,不如专注于自我提升。
这两年别人在睡懒觉的时候,她在上夜校,别人在说邻居八卦时,她在埋头背诵英语单词,还记得她一开始说英语时,周围的人都嘲笑她,说她的英语带着一股浓浓的粤语口音,听上去特别搞笑,有些人被嘲笑后就不敢再开口讲英语,但她不,别人越嘲笑她,她越要做好。
在她看来,语言的本质就是一门沟通工具,不一定要口音特别标准才能开口,正因为她敢说敢表达,她才破格被提拔到外贸部去,也有幸代表工厂去参加了两次广交会,也就是在这些展会上,她*认识了很多来自世界各国的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