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掷回签筒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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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再次见面,是在燕策十七那年。
他在塞北之役中斩下郅支的人头,自己也伤得不轻,回京后就被韦夫人拘在府内养伤。
那段时间几乎每日有人想登门探望,外人的帖子尚可以直接拒了,可面对族内宗亲无法一拒了之。
燕策嫌烦,干脆去别处躲清闲,有时候是老太太院里,有时候是胞妹燕敏那边。
几株桃树倚着白墙,枝干横斜,缀满了桃花,微风拂过,满树浅粉簌簌地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石板路上。
燕策靠在燕敏院中廊下的躺椅上偷闲,侍从端来两盏汤药,他摆摆手让人搁在一旁小案上。
太苦了,他不喜欢喝。
一阵脚步声走近又停了,燕策以为是侍从,很快却又听见珠子“噼里啪啦”落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女郎的惊呼声。
他睁开眼,没想到——
是她。
很细微的两个字落在燕策心头,轻飘飘的,顷刻间盖住了身旁汤药散发出的苦。
卫臻前些日才到京里,受燕敏邀约来这边府上,没想到燕敏院里有位郎君,她正欲避开,佩戴的的璎珞却断了,珠子落了一地,来不及顾虑旁的,与身后侍女一齐蹲下捡珠子。
还有几颗滚动到燕策这边,他抬手帮忙捡了。
本朝男女大防虽并不严,但毕竟是初次见面的外男,卫臻没敢走近端详他的脸,只余光能大致分辩出这人相貌生得好,一旁小几上还搁着汤药,燕府的侍女对他也毕恭毕敬。
卫臻猜这就是与她有婚约的那位燕府二郎君,她虽还没正儿八经见过他,但也知道他仪容甚美,身子有些病弱。
侍女过去接他捡的珠子,卫臻没大喇喇打量对方,只微微垂着头远远道了谢:“多谢二郎君。”
燕策躬身捡珠子的动作一顿,
二郎,是兄长。
她把他当成了兄长。
鬼使神差地,他生出几分不满,又被不满驱使着,留了她一颗珠子。
等人离开了,燕策看着手心那颗莹白的珍珠,不懂自己同这个陌生的女郎置什么气。
想不通。
他又命人去库房里取了几盒成色好的南珠给燕敏送去。
燕策知道燕敏得了东西喜欢分与手帕交,今日燕敏也定会把珍珠赠给她,
就当是,他藏她这颗珠子的赔礼。
那段时日,燕策不停受赏,同袍见面便向他道贺,年少扬名,圣眷正浓,他该很快意的。
可这份快意,却始终压不住心头的好奇。
对她的好奇。
燕策一个人静下来时,总是忍不住去想,
想她是否还记得当初在栖霞观抽的签,
想,她叫什么名字。
再后来,燕策知道了她的名字
卫臻。
母亲一直念叨的,要上门的小娇客,自小与兄长有婚约的女郎,
是她。
好巧。
日后该如何与她相处。
她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吗。
若知道了,为何不跟他说。
这些问题困扰了燕策许多天。
或者说,他用这些问题做了许多天的幌子——
其实,兄长的未婚妻,是不需要他这个弟弟去相处的。
匆匆一面,认错了也没关系,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二人往后也并不会有旁的交集。
这些燕策当时都未曾意识到。
他只顾得上不满:她的眼睛那么大那么漂亮,竟然会认错人。
在道观里初次相见那日,他易容改了相貌,她不记得他很正常。
可是入京后二人又几次相见,她竟也始终未发觉自己当日见的人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