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了她,这院里就没有旁的大丫鬟了,因着怕卫臻带来的侍女初入府不熟悉这边事务,国公夫人便把身边几个手脚利索的小丫鬟分了过来,侍候二人起居。
昨日用晚膳时,卫臻已认过她们的脸。
卫臻喝了一口,“还是热。”
燕策自小习武,五感敏锐。
她说的话透过两堵墙,传进里间的浴房,送入他耳中。
卫臻手持茶盏,嘟哝着碎碎念,“越喝越热,这茶里搁了什么......”
燕策垂眸,虎出密林。
伴着她绵软的音,他眸色渐深,指节收紧。
一直到卫臻的早膳用得七七八八,开始喝昨夜开的汤药时,燕策才出现。
他换了件跟她身上小袄同色的广袖圆领袍,燕策很少把衣裳板板正正地穿在身上,穿官服时是文武袖穿法,若穿常服就像今日这般,圆领袍穿半边。
左臂套入广袖中,右侧是黑色窄袖,两边都用护腕收束起来,腰间革带亦紧扣着,勾勒出的线条精壮劲瘦。
皮革护腕锋利干练,广袖袍贵气,两种气质在他身上融合得很好。
中衣外还添了件交领半臂,硬挺的料子撑起来,衬得肩更宽了。
——穿得很随意,细瞧又好像打扮了。
在他自己家里,又不见客,花枝招展的打扮给谁看。
卫臻轻哼一声,收回视线催促他:
“快点吃,饭都要凉了,要不是你乱躲,也不会折腾到这个时候才用膳。”
在一旁侍候的侍女闻言默默同另一名侍女对视一眼,又瞧见燕策领口下的印子,二人就立即敛眉垂首没敢再抬头看。
今天日头大,风也喧嚣着卷过廊下,等二人用完膳,昨夜的雨在石板上积蓄的水痕早已被蒸得干干净净。
卫臻走出屋门时都忘记昨晚曾经落过雨。
像是只有燕策一个人的世界下了场滂沱的雨,
潮|湿,浓|灼。
出了二人居住的浣花院,绣鞋踩上石板路,卫臻边走边问:“去敬茶有什么需要额外注意的吗?”
“没什么要注意的,跟着我就行。”
卫臻瞪了他一眼。
燕策笑了下,他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好注意的,娶她不是为了让她看人眼色的。
为了安抚她,他道:“母亲不会为难你的,父亲喝过我们的茶就要离京回营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燕策的父亲奉国公燕明远素来不伸手内宅的事,近年来只一件事同子女动过气——
当初燕策事先没同家里商议,自己先斩后奏去求了赐婚,且要娶的还是与兄长有过婚约的女郎。
燕明远知道后结结实实用鞭子罚了他一顿。
“我幼时养在祖母膝下,祖母年纪大了比较在意那些习俗,但人并不刻薄,待小辈很慈爱。往后若再有早上那种事情,你只管让我去处理。
“再就是长姐和敏敏,你也见过。其余都是些旁支的长辈亲戚了。”
这个卫臻倒是知道,燕府未分家,各房的子女一齐按齿序排行。
燕策的父亲这支是大房,已故的二郎燕筠、六郎燕策以及八姑娘燕敏是大房名下的。大姑娘燕姝是燕策的堂姐,特意提了,说明他与大姑娘的关系应当也亲厚。
燕策的语气很轻松,可卫臻还惦记着另一件事:她曾与燕策的兄长燕筠的婚约,他家里都是知道的。
卫臻出嫁前,操持她婚事的大伯母曾跟她讲过:郎君们在这方面都是极要面子的,只要她不主动在燕策跟前提这茬,燕策是不会拎出来讲的。
她自然不会主动跟他提,可一会儿,万一有旁人提起呢,她该如何应对?成婚,真是麻烦。
卫臻心里想着事,没注意脚下的路,燕策拉了她一下:“走这边。”
燕府累世公卿,府中人口繁盛,仆从如云,宅邸也修得大。卫臻曾来赴过两次宴,但也是两年前了,且未曾在这后边园子里仔细逛过,因此她并不认路,便跟着燕策走。
卫臻落后燕策半个身子,燕策低头看了她一眼,“等回来我带你在园中逛逛,认一下路。”
“让侍女陪我就行,你不用去上值吗?”
“官员成婚,给假九日。”
一路分枝拂柳,二人走了会子,燕策望向前面的莲心堂:“那就是母亲的院子。”
卫臻顺着他的视线瞧了眼,又看看他。
“怎么了?”
卫臻的手一路缩在袖子里,她从袖口的一小圈绒毛里伸出根手指,点点自己的脖子,
“你这里不要露出来太多。”
做的时候,同他在屋里,就俩人,卫臻尚且能勉强说服自己。
这会子出来了,就这么明晃晃地站在日头底下,越看越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