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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大娘子 第130节(1 / 2)

她站起来,慢慢走到门前,去看院中叶子落尽的梧桐,叹道:“才见几日,又要分离。咱们今晚吃顿酒吧,后日给孩子做生辰,又不好饮酒。”

见素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我陪阿姊,一醉方休。”

问真轻笑两声,戳戳跟着她的季蘅,“你能吃几盏?”

季蘅一想,都说时下的酒绵软,未经蒸馏不醉人,对他这种好歹尝过高度白酒的人来说算什么?

当即放下豪言,“千樽亦不足!”

他从见素的神情看出问真或许哪里心情不对,但他确实没察觉出来,在这一点上,他决定还是遵循人家双胞胎的默契,相信见素的判断,于是难得在外人面前放开一点,开了个玩笑。

问真这下真是忍不住笑了,“那我可得叫人多备些。”

季蘅平时不怎么沾酒,她不清楚季蘅的酒量,这会还真有两分信了,于是便没备甜酿花露,席上一色是澄净清冽的玉春酒。

季蘅倒没那么大意,他先斟了一小杯,浅尝一口,并不辣喉,才放下心,问真斟酒,他便与问真碰杯小酌。

饮酒的宴显然不适合带孩子,明瑞明苓已经吃过晚饭被安顿好了,问星却凭借熬夜的本事硬挤进来占据一席。

家庭小聚,没有传召歌舞乐师,说说笑笑着,见素首先起身献艺,他抽出一把剑,三尺余长,黑夜中剑光雪亮,是把好剑,只是时下对敌更常用刀,剑多作为礼器用,这一把大约没见过血,而是见素收藏的。

他自幼习武,身姿敏捷,剑招流畅,年少时持剑而歌,即便是沙场上刀刀见血的杀招,从他手中用出,总有畅意风流之气,少年意气,引得花倾玉坠。

如今时过境迁,或许心境转变,他再舞起剑来,意气不复,莫名沉重,不再像恣意欢歌,兴之所起,真变为老老实实的剑招了。

问真本来抚琴为他伴奏,看了一会,再看不下去,琴弦一抹,回身从堂上抽出镇宅佩刀来——正是那日砍断徐平寿次子胳膊的刀。

此刀藏锋多年,一经出鞘,锋锐依旧,问真持在手中,利落地挽了个刀花,然后刀锋直向见素而去:“要用招式,咱们来过招!一个人打有什么意思?”

他们从小学的是一样的东西,六七岁见素刚回京城时,问真稳稳压他一筹——徐缜水平有限,教出来的学生与徐虎昶教出来的自然不能比;到十二三岁,一模一样的教育、苦练,二人拆招便开始有悬念了,见素身体逐渐健壮,在体力上占便宜,问真不甘示弱,加练、钻研招式,总要想办法将那点先天的差距弥补回来。

直到十六七岁,他们对招便多是平手了,他们都曾以为,那样的日子会延续一辈子。

可惜世事变幻,见素最终出外任,坐边疆府衙,哪怕是个文官,要勤练不辍,问真的生活则从勤学苦练变为每日对日念经、向月饮酒、纵夜抚琴。

身体是最不经荒废的。

她仗着年轻,一两年还不觉什么,时日长了,体力不如从前。

这两年有意振作,勤加锻炼,虽捡回来一些,毕竟不及见素经年不t辍。

不过问真占着刀刃坚硬锋利,加上对见素招式的熟悉,二人短暂试探对方轻重之后,快速过了几十招,风声呼啸,刀剑相接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问星再看,寒夜、北风,刀剑摩擦出的火花中,问星看到一双,与平日温润平和决然不同的锋锐凤眸。

她从未在问真身上看到过如此神情,如一直藏锋的宝剑终于出鞘,此刻问真眼中只看得进见素,拿起刀剑,眼中就要只有对手。

见素对问真本来有所留手,但愈战,竟然愈被逼得使出全力来,问真刀在他匆匆抵挡在颈前的剑上快速划过,一计杀招被抵挡住,刀剑的摩擦声尖锐刺耳,她眼中却绽放着亮光,“来战!再敢放水,断了你的腿!”

她年少时学的是内敛端庄,喜行不怒于色,许多粗鄙言语,只有见素能从她口中听到。

听她如此说,见素眼中染上勃勃战意,提剑错步,神情郑重,却又露出一点复杂而满足的笑。

陌生而熟悉的默契与战意又涌回身体,奔涌着的血液提醒他,他又面对起一位狡猾的、狠厉的、对他无比熟悉的老对手。

他们身体中奔涌着相同的血,他们本该一直并肩向前,辗转数年之后,一切终于回到正轨。

“该有个彩头才是。”

“取一坛紫金酒来!”问真扬声呼唤,目光既明且笑,灼灼摄人,带着许久不曾在她身上见过的意气锋芒。

问星直直看着,竟然怔住了,她一直认为阿姊像一棵树,笔直、挺拔,坚韧不摧,今夜的问真,却像乍放的烟火,意气风发,令人心荡神倾。

万寿山上的一箭,或许有如此意气,只是问真收敛得太快,放下弓,她又是中正端庄的名门贵女。

问真到底经年放纵,哪怕近两年勤加锻炼,与见素还是有段差距,二人全力拆招,约过一炷香的功夫,二人头脑中战意愈浓,四目相对热烈灼人,却很清楚,已有胜负了。

终是问真丢下刀,轻出一口气,“我输了。”

她心中当然有遗憾,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希望,她将那把刀仔细擦拭,收回鞘中,看向见素的目光仍鲜明有光,“明年,咱们再战!”

见素与她动作同步地收剑回鞘,小臂微僵,含笑向问真拱手,“自当从命。”

然后痛痛快快地拍开那坛紫金御酒上的泥封,“来人,温酒!”

对战一场,好像泄出了他心中的郁气,姊弟两个坐到一起拼起酒来。

见素酒量不弱,架不住问真正儿八经做了几年酒鬼——便如他们的身手一样。

因明日还有正经事,二人都有所克制,见素察觉酒意上头了,便连忙告饶,问真还双目清澈有神,见状放声而笑,“你阿姊我这些年的酒没白喝吧?”

见素心服口服,又斟最后一杯,与问真轻轻一碰,“阿姊,咱们都要好好的。再过些年,我调回京中,未来几十年,咱们一同为徐家遮风挡雨。”

还如年少时,背抵着背,为彼此之半身。

他知道问真早年头疼少眠到借酒入眠,知道问真已经整顿好精神重新上路,更知道问真一向行为克制,所以并不劝问真戒酒养身,千言万语,只在最后一盏酒中。

问真与他共饮,“千江水流,万方风雨,你我共担。”

季蘅与问星在旁看着,只觉好像多少陈年往事都流淌在这杯酒里。

“快擦擦。”问星塞给季蘅一方手帕,季蘅后知后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流了满面的泪。

他注视着饮下最后一盏酒,斜倚凭几与见素对视,看起来仍清醒有神的问真,喃喃道:“我若早些来就好了。”

“早些来,你排不上队。”问星见缝插针,往嘴里塞了两粒花生——时间太晚,秋露不许她睡前多吃东西,她往日还算听劝,这会心中百感交集,心情复杂,就不想做听话的好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