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的私心,只凭恩义二字,刀山火海,他又怎会犹豫?
何况……他的心有所求。
在临风馆点头的那一天,他还不敢有所求,只想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配合好问真,不要耽误了她的事。
在万寿山上,他带着那枝菊花归来,看着问真脸上一瞬的惊艳,他的心偷偷停了一瞬,然后便是如狂风骤雨般的乱蹦。
那枝菊花最后被别在他的衣襟,娘子头上的簪子插在了他的发间,混合着沉香深沉气味的百合香气萦绕在他鼻端的时候,他浑身紧绷,用尽了平生力气,没控制住狂跳的心脏。
他想,好像……他有机会,再走近一步。
论骑术,他当然不及娘子见过的那些勋贵子弟、武将后人精湛,他得到那一抹经验凭的是什么?
回到家中,季蘅打了鸡血一般开始奋力研究新品,并且兢兢业业地保养起自己。
他,季蘅,再不是从前一盆清水,借着季芷和季母淘汰下来的面脂抹一把就搞定的糙人了。
虽然吃了定心丸,但季蘅一上午还是坐立不安,最后干脆抬出家伙事开始研究新品。
他对护肤品研究毕竟不多,这段日子的新意全凭从前累积的知识,但已有的“新意”毕竟是有限的,想要不断领跑京城潮流,他毕竟用心钻研、仔细研究。
时下的各种配方,他选出来开始研究,又请季芷帮忙写出一些从药理上合适有效的方子,和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经验一起,开始研究起兰苑的明春新品。
他,季蘅,不仅拒绝做糙人,还要给娘子赚最多的钱!
悄悄打听到练霜那边的生意版图,并且有了危机感的季蘅瞪大眼睛开始翻书。
第62章
季蘅在云溪山享受到的待遇,……
季蘅在云溪山享受到的待遇,远超他来之前的想象。
在来之前,他胡乱脑补了许多,比如在这边被仆妇为难,或者冷眼以对,更过分的或许还有难听的话……反正霸总小说里的桥段他大概都脑补了一遍。
保证无论遇到任何苦难,都已经做了心理准备。
季芷如果知道他这一番心路历程,只会评价他:胡思乱想,没事闲的。
她很清楚,以问真御下的手腕,如果还有这种事情出现,只可能是问真有意布局的手段。
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只要是问真的客人,无论究竟是什么身份,在她的地方,就会受到标准周到的礼遇。
这是她多年培养出的心腹班底的周全。
令行禁止,上行下效,这座山上的每一个人,要学习的第一课,就是规矩;终身的必修课,是揣摩问真的心思,然后依从行事。
问真昨天的安排、含霜今天的行动,已经证明了季蘅的身份,于是从葛妈妈到往来送东西的仆妇,对季蘅无不恭敬周到。
季蘅捱着时辰等午后,为含霜和众人的态度而浮想联翩,偶尔又给自己泼一盆冷水——没准只是娘子御下严明,身边人的素质都格外好呢!
他按捺下自己的激动,试着调整了两副方子,他是没那个混迹官场的脑子,这辈子追赶不上娘子的身份了,那就多为娘子的私房添砖加瓦吧!
不能与人家并肩而立,成为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不错!
虽然努力想做好一位“事业型男人”,吃午饭的时间越来越近,季蘅小郎君还是有些坐立不安。
幸而吃过午饭不久,问真那边就传来消息,凝露亲自过来相请。
季蘅一时激动不亚于范进中举,心里又有种大石头落了地的感觉,顾不上手边的东西,跟着凝露往竹苑而去。
凝露引着他,直走到小竹楼中,季蘅顾不得打量室内的装饰陈设,心神绷得紧紧的,被引到内室后,在熟悉的沉水香笼罩中,又不禁定住心神。
真到是非成败在此一回的紧要关头,他反而冷静下来。
竹帘后,问真坐在案边摆弄香料,昨夜的灵光没有在那幅画上消耗干净,她精神上餍足舒适,懒洋洋的仿佛浑身浸在温水里,又有一点再做些什么的冲动。
那就调一种香吧,凛冽的,带着竹子的清新与菊花的淡雅,冬日焚来在室内点出一场雪的。
案几上碟碟盏盏盛着各色香料,听到季蘅过来的脚步声,问真没有起身,只是转过头,笑吟吟道:“来了?”
如同招呼一位熟悉的故人一般,一向温和沉着的眉目此刻糅杂着慵懒,看向季蘅的目光中带有三分亲近,她慢吞吞地笑,“我昨夜画了一幅画,可愿意看看?”
这样轻柔家常的语调,叫原本以为自己十分冷静的季蘅一下溃不成军,他脸腾地红了起来,问真见他如此,不禁轻笑出声,“我这屋里莫不是很热?”
季蘅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摇头,又连忙回答:“不热的。”
看起来有点傻乖傻乖的。
见他有些局促,问真不再打趣他,稍微收敛一点语调,温声如常地道:“那且坐下吧。画看不看?”
季蘅连忙点头,走来时的满腔勇气这会好像溃不成军了,只知道顺着问真的话点头。
问真微微皱眉,又很快松开,对今日会面的期待稍有降低。
季蘅如果不愿,她当然不会强人所难。
那幅画如今是她的心头好,就收在身边,这会含霜忙净手捧来,轻轻展开,问真一面细细用目光摩挲这幅画,一面道:“我有许多年没有如此满意的画作了。”
季蘅原本紧张得要命,真看到这幅画,看着那大片大片,苍翠如三九寒冬之常青仙品,却莫名透着一种暖意的竹子,他却顾不得紧张了,一瞬间呼吸仿佛都停滞住,好一会,才呐呐道:“好苍劲,又好温暖的竹子。”
现实中不会有颜色如此冷中透暖的竹,唯有在人笔下,糅杂着作画人的情绪,才能画出如此的画作。
他注意到竹林角落的青衣人,背影其实并无什么特点,甚至画得很简约,寥寥几笔,如任何一个普通人,只是在画笔下多几分清隽独立的神韵,吸引住季蘅目光的,是画面上唯一的艳色,那朵如霜覆雪的霜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