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焌又驱马向前走,他看见一个身上穿着破棉衣的半大孩子将一妇人的包裹抢了,那孩子一路飞奔,跑到巷子中,见了一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瑟缩着肩,将包裹递给了他。
中年男人翻开包裹,没看见什么值钱的东西,反手一巴掌就将那孩子拍得一趔趄。
李重焌眉头皱得更深了。
李重焌骑着马,最后不经意地走过了他圈中的安置甄华漪的宅院。
这宅子不大不小,外面看起来颇为精巧,倒是不差,可是这永平坊鱼龙混杂,是万万不能将甄氏安置在这里的。
李重焌一言不发离开永平坊,没过多久,在家中悠闲度日的坊正被上峰长安令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
永安坊到了下午开始鸡飞狗跳,着锦穿罗的富商被坊正叉着腰从寡妇的屋子里赶了出来,偷鸡摸狗当街抢劫的都统统拉去了大狱。
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瞧着热闹,并不慌张,尽管那半大的乞儿已经被官府捉拿了去。
中年男人道:“我做这种生意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就算是长安令、万年令过来,也要灰溜溜地躲开,我的贵人,可不是他们这些芝麻小官敢碰的。”
长安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动手对付他们,还得掂量掂量。
然而到了晚上,坊正就给他送了一套枷锁。
与此同时,出狱的乞儿还在愣着神,今晚他见到了让长安令战战兢兢的贵人,长安令口称他“殿下”。
他见长安令如此害怕,还以为那位“殿下”青面獠牙,然而那位殿下转过身,对长安令冷冷淡淡,对他却是难得的和煦。
“回去吧。”
那位殿下还对他说了一句话。
李重焌整顿永安坊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安,这下不光是城西,就连城东的勋贵们都开始心有惴惴。
长安令和万年令都警觉起来,各自暗暗吩咐着底下人严管坊市。
博陵崔氏长安的宅院在城东,经学大家崔炎与长子崔远山次子崔邈川在书斋里谈话。
博山炉袅袅升起青烟,崔炎捻了捻胡子道:“晋王此举何意?”
崔远山道:“晋王想让世家们听话,世家大族都置若罔闻,莫非,这是敲山震虎?”
崔炎慢慢啜饮一口醺茶,道:“吾儿不必紧张,晋王要敲的虎,何止是我们崔家,按风不动就好。”
崔邈川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幽幽开口道:“但是晋王只请过父亲去学宫教授经典,父亲辞而不就。”
崔炎闻言,呛得咳嗽了两声。
崔炎沉思了片刻,说道:“为父官至门下侍中,门人故交甚多,晋王想对付我,还要掂量掂量,只是邈川你才入仕,朝中又多晋王党羽,须得小心应对。”
崔邈川道:“父亲放心,儿子会谨慎行事。”
他面容清凝,肃肃如松下风。
他烹水煎茶,一举一动,姿容端正清雅。
他淡然道:“父亲也不必过于忧心,千年世家,煌煌名门,怎会因一人而毁于一旦,”他抬头,“哪怕他是晋王。”
李重焌不知他因寻一处合适的宅院,惹得长安世族们惴惴不安许多事日,长安世族们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确信他每一次动作都饱含深意。
就算他把事实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晋王殿下怎会为了寻一个宅院亲力亲为大动干戈。
连晋王殿下自己开始也是不信的。
李重焌原以为为甄华漪寻一个宅子是随口一提的小事,但到了后来,他却颇为上心。
自那日在永安坊见了些鸡鸣狗盗之辈,他就打定主意舍了永安坊的宅子,他又在钱葫芦的图纸上挑了一个,淡淡告诉钱葫芦,就定下这座宅子。
钱葫芦慎重地问他,是否要亲自去看看,李重焌皱着眉拒绝了。
那日去永安坊本是意外,钱葫芦莫非以为他很在乎甄氏的宅子?他倒没有这般闲适。
只是傍晚回府的时候,刚好要经过那宅子,虽然比起直通通的老路来,要绕过好几个坊市。
李重焌栓了马,迈步走进这方宅院里。
平心而论,这宅子不错,又大又敞亮,只是西边院墙矮了些,还邻着书塾,他从外
面骑马经过的时候瞧见年轻未露头角的俊秀士子们好奇往这边望。
李重焌站在西墙边上很快做下了决定。
不行。
李重焌这几日看了不少宅子,有的太**仄,有的太大空旷,有的太近,有的太远,这般挑剔下来,最后还是让他寻到一处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