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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月 第10节(2 / 2)

江见月有些执拗,“儿臣想读书。”

江怀懋便又道,“女儿家读太多书,杂乱心神。给你寻个师傅,学学女工刺绣,静静心。”

母亲灵前的香即将熄灭,江见月上前续香,低声道,“阿母也很支持儿臣读书,以前就寝时阿母都让儿臣读书给她听,儿臣还给阿弟读了许多书。”

“你阿母就是太纵着你!”江怀懋叹了口气,“以后阿翁说了算!”

……

“那些个书、你阿弟小,以后会好好护着的,断不敢如此。”唐婕妤把话引入正题,“你和苏御史熟,劳他担待。”

苏彦出使凉州时,因襄助平西而声名大噪。后宅妇人也听得他名声,却又闻是个读书的文人,上承名士,下受门生。对于后者原没有太大的触动,但是如今到了皇城之中,儿子成了皇子,方知得一大儒教养的重要性,幸得天子择其为师,唐氏自当慎重,方提前给儿子补窟窿。

“师父治学严谨,却也温和,做他的弟子乃荣幸之至,阿弟只要勤勉好学,便一切都好。”江见月眉眼低垂,突然就很怀念在抱素楼的日子。

唐婕妤闻言心下稍安。又略坐了一会,午膳时辰将至,道是要回宫同陛下共用,遂起身离开。

江见月依礼送他们至府门外,瞭望西头的抱素楼,未几回身修理书籍。这一日,从日上中天到夕阳残照,补出的不过寥寥。

她跽坐在席上,捶了捶发酸的腰身,接过阿灿端来的降烧汤药。

白日里,她精神尚可,胃中尚能忍受,多来都是夜间发作厉害,疼痛难忍。

她吹凉药,慢慢饮下。

心中依旧惶恐,今日是十月初十,入住的第九日。

按她前头打探到的消息,十月十二是苏志钦七周年忌日,苏彦自然会过了这日再归,洛州距此也有十余日的路程,也就是她至少需再等半月。

可是她不能这般空等,坐以待毙,且得想想法子以防万一。

如此思虑间,守卫匆匆而来,身侧竟引着一位黄门。

“陛下有旨,命端清公主即刻进宫。”黄门打着拂尘,“另有府中汤令官,并今日给安王殿下侍膳者,一律带走。”

第9章计策

脉脉余晖,千山披霞。

兰林殿朱檐色染,殿前金桂飘香,原是一派热烈模样。

然飞鸦掠过寒柳,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

坐在窗前本就心神不宁的陈婉闻声忽颤,只搅着手中帕子,掌心渗汗。

“你安心便可,左右查不到我们头上。”舞阳将安胎药捧给她,眉宇间也尽是无奈和不解。

按她之计,今日唐氏母子入端清公主府,用过府中膳食,回来无需太久,安王殿下就该毒发身亡。

端清公主下毒的缘由很简单,安王殿下顽劣,毁坏了她心爱的书册,是故她在茶点中下药。原是一点腹泻不伤身的药,作以惩戒。毕竟公主没有下毒的胆子,也不至于为这点事毒杀手足。只是头回做这样的事,心下惶恐,用错了药,下多了剂量,导致安王中毒而亡。

这不是多高明的计策。

但是,动机合理,端清公主万分珍爱那几箱子典籍。这是在唐氏入宫后,舞阳入她飞翔殿拜访,正遇她看着满箱残书犯难,回来问过陈婉知晓的。

其次,下手稳操胜券。端清公主开府,少府送去的人中有舞阳安排的人。按照陈婉所言,江见月谨小慎微,故而舞阳特意让杜亮在送器物前往的当日在江见月前面露面,以示不恭,如此激起江见月戒心。果然,没有多久,江见月便借故东西被窃为由,打发了少府的人。但是各宗亲府邸人数都有规制,需再拨一批上去,舞阳真正要用的人便在这一波中。至此,或许江见月依旧戒心未退,但是至少已经放松许多。舞阳便在这两日偶遇唐婕妤时,闲话家常,聊起苏彦即归,暗示她赶紧为残书之事见一见端清公主。

最后,这是一劳永逸的法子。借端清公主之手除去安王,即便陛下念在骨肉亲情不赐死女儿,但是唐氏及其亲族都不会放过她。换言之,彼时舞阳在暗中除了她,世人也只当是唐氏一族复仇,陈婉处当全身而退。

然而安王殿下从公主府回来,确实身体不适,午膳都未用。未几便腹中绞痛,上吐下泻,闹得阖宫皆惊,太医署全体出动。结果近两个时辰折腾下来,医官处会诊道是误食寒凉微毒之物导致,并无性命之忧。

舞阳因此不解,既然中毒,如何又未伤性命?

一时虽有心安慰女儿,心中却也不甚安宁,只翘首望着派出打探消息的人早些回来复命。

飞翔殿外,侍卫正将一具鲜血淋漓的尸身抬走。

而正殿中,得端清公主府婢子白芷吐话,确定安王殿下乃服食了含有藜芦水的点心所致。

太医监尹丰扫过鲜血残留的廊住,被罚跪在地一声不吭的公主,只擦了把汗,朝天子拱手道,“藜芦无毒,叶子可入药入膳,原是寻常植物。一般种植于花圃草地中,作杀虫疗藓之用。然藜芦叶子煮沸后,若与人参同服,则生剧毒,催吐无用,一个时辰便可夺人性命。”

“而安王此状,正是服用了含有藜芦水的点心,加之他平素喝参须水之故,如此两厢结合方生疼痛。若是茶水浓了些,只怕……”

“我说你当时如何不给我儿用参须水,说什么熬的太浓之故,原来是怕弄出命来。你……”唐婕妤闻如此细致的手法,不由毛骨悚然,素指直指地上跪着的少女,片刻转头跪向江怀懋,“陛下,您要给麒儿作主啊!”

江怀懋面色铁青,只让唐婕妤去照顾安王,又谴退太医,方将一双虎目盯死在殿中长跪无声的女儿身上,起身向她走去。

江见月今日入宫匆忙,没来得及换宫装。只穿了一身素白祥云的曲裾深衣,衣襟和袖沿缀满碧色竹纹。头发梳成了最简单的垂云髻,以一枚竹形玉簪挽在背脊,是极清雅的装扮。只是这会胸口因被江怀懋前头怒极掷来的砚台砸中,湮出大片乌黑墨汁;而袖角裙裾上则是白芷触柱喷洒的斑斑血迹。连着她鬓角下颌都是红黑夹杂的污渍。

以前,她在荒途流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

如今,她为天家公主,依旧是披头散发,衣袍肮脏。

她跪在地上,背脊笔直,头颅深埋,完全是一副被逼压跪首的模样。不得已而低头。

面前光影暗下,她掀起眼皮,看见一双盘龙云靴。看了一眼,重新垂下眼睑。

许是瞬间的恍惚,让江怀懋看见了发妻的影子。

许是地上碎裂的砚台,让他意识到少女身躯羸弱。

他原本赤红的眼中颜色淡去一层,话语也尽量平和,“朕本还想着,你将将开府,震慑不住府中奴仆,奴大欺主,做事敷衍导致膳食不洁也是有的,本想借这档口给你训诫立威。结果呢,竟是让奴才吐出了这么一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