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阳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燕拂衣的手轻轻落在他背上,于是他的双臂也终于试探性地抬起来,很小心很小心,落在另一个人单薄的肩膀。
燕拂衣低声说:“没关系。”
他闭上了眼睛。
那种感觉太过奇妙——对两个人都是。
谢陵阳在这一天之前,从没有想过,世界上竟还存在另一个人,与自己真正血脉相连。
而燕拂衣,在他所有仍活着的“亲人”里,也从没有过能让他能放下戒心、甚至依靠的存在。
他们原本谁都不比谁暖和,但偏偏拥抱在一起的时候,连冰冷中都生出些温暖的热度来。
……
燕拂衣竟先平复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小声说:“你们有办法救她,是吗?”
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李浮誉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本就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只差燕然至亲的血。
如今,终于可以进行最后一步了。
第102章
整个过程难以想象的顺利。
燕拂衣站在大阵之外,他脸上难得显出一点焦躁之色,望眼欲穿地盯着阵眼中变幻不定的光芒,心急如焚。
那是他母亲……是他母亲。
有硬硬的东西哽在喉咙里,既难以吞咽下去,又喘不上气,于是就只是哽在那里难受。
其实也不是难受,而是一种担惊受怕、又近乡情怯的情绪。
李浮誉和谢陵阳在阵中施法,渊灵留在外面,奉他师尊之命,把现在的情况对燕拂衣“解释一下”。
这真的很难解释。
渊灵真人数次张口,又数次被这一群人混乱的辈分关系弄得哑口无言。
最后他决定,暂且仍只称呼燕拂衣为“小道君”。
关于两个人的前世今生、千年前的博弈……等等内容,燕拂衣说不清自己听进去多少,那本都能算是石破天惊的东西,可放在眼下,却好像都不重要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谢九观——那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他既没有剑仙的实力,也没有剑仙的记忆。
至少如今,他就只是燕拂衣罢了。
而现在,他曾在太过年幼时便以为永远失去的、最重要的人,或许马上就会回来。
燕拂衣忍不住走来走去,十指交缠在一起,仿佛能听见自己牙关互相磕碰的声音。
渊灵用眼角余光看着他,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管被压上如何重大的责任……按照意识正常时度过的年月算,这还是个太过年轻的孩子呢。
设在瑶台最核心处的阵法,运转了整整七天七夜。
在那期间,燕拂衣就一直眼巴巴地站在外面,渊灵甚至没法儿劝他喝点水。
到第八天早上,旭日鎏金,薄雾消散,那笼罩整个阵法的金色光华,仿佛与夤夜一起悄然退去了。
燕拂衣微微一震,下一秒就想往里冲去,可脚尖刚迈开一步,又有些犹疑地停住。
他的脚尖在原地旋了一下,好像碰到一堵看不见的墙,又很不甘心转身离开。
渊灵笑了笑。
“还等什么?”他说,“他们两个都会在里面陪着你的”
他指的是师尊和小师弟,如今对于燕拂衣来说,两个可以称得上最亲近的人。
那话中似乎带有一点魔力,给燕拂衣体内注入了奇妙的勇气。
他轻轻咬了下唇,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花都不见了,大阵启动几乎耗尽了瑶台周围的灵力,周围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但在最中间,却立着一朵巨大的、色泽鲜艳的花苞。
李浮誉与谢陵阳一左一右,在那花苞两侧打坐调息。
他们都耗费不少。
尤其是谢陵阳,被不计代价浇灌种子的血带走了他身上大部分热量,现在他看起来,简直要和周围灰败的草木融为一体。
燕拂衣走上前去。
他伸了手,指尖紧张地扣住指腹,又在紊乱的呼吸中渐渐伸直,碰到了紧紧闭合的花苞。
那比燕拂衣本人还高的花苞似是一震,流光溢彩的色泽从花瓣紧裹的缝隙中流泻出来,映亮周围一大片。
花苞开始绽放了,娇嫩艳丽的花瓣以惊人的速度舒展开来,层层叠叠,每瓣尖上似乎都凝聚了浓郁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