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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池劫 第35节(2 / 2)

李春桃看着她那张美丽冷漠的脸,无师自通地意识到冯泰的死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她怒火中烧,猛地冲向宁夫人,却被旁边仆婢死死按在地上,哭嚎着嘶吼:“我要告诉老爷!我要报官!你们都要给他偿命!”

宁夫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抬手拦住了后面好奇探出头的一双儿女,淡淡地道:“那就去告吧。”

李春桃哭天喊地,一状告到官府,天天去衙门门口等消息。然而某一天她回到家,儿子冯大兴塞给她一包银钱,满面犹豫地低声劝道:“娘,别告了。”

李春桃怔住了,然后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冯大兴被抽得一趔趄,眼泪夺眶而出,然而还是坚持把钱塞进她手里:“娘,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平头百姓,拿什么跟官老爷斗?咱们走吧,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了。”

他们一家子都是苏家的奴仆,苏燮又是青州官员,衙门朝哪开是他说了算的,肯给钱打发他们已经是心慈手软,真要计较起来,难道还差那一两个“意外”吗?

冯泰已经死了,可他们母子还得接着活。李春桃终于闭紧了嘴,带着冯大兴离开青州,举家迁往沂川,让那段往事彻底烂在肚子里。

没想到时隔多年,当年旧案又被人重新提起,海良原来改名叫相归海,还做了军中校尉。她原以为这回可以告慰冯泰在天之灵,然而凶手没有偿命,老爷夫人毫发无伤,这案子查与不查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她的生活已经安定下来,儿子长大成家,当年的阴霾不会再挡她的光,就算大仇得报也不会改变什么。她心里清楚没必要执着,但就是觉得憋屈。

也正是因为这一腔郁气,终于让裴如凇触及到了隐秘的真相。

“这么说的话,苏衍君是宁夫人和相归海的儿子,苏令君是苏燮的亲生女儿。”闻禅道,“不是苏三小姐吗,怎么论的齿序?”

她关注的细节格外奇妙,裴如凇被问得一愣,想了想才道:“应该是从苏利贞那边算的吧?”

钟州苏氏如今最显赫的就是兆京的苏利贞一脉,他父亲是太常伯苏裕,也就是不久前刚辞世的苏家老太爷。苏裕膝下三子,长子苏利贞是贤妃生父,太子外祖;次子苏耀贞常年外任,家眷都不在兆京;第三子苏顺贞便是苏燮的父亲。

闻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

“啊?”裴如凇一头雾水,“什么难怪?我睡着了?错过了什么吗?”

“我刚才在想,苏燮明知道苏衍君不是他的亲儿子,又那么讨厌他,为什么不将他送走,反而还要捏着鼻子认下来?”闻禅指尖轻轻点着扶手,“因为他生不出别的孩子,只有这个‘嫡长子’。在苏衍君还活着的情况下从同族过继子嗣的话,相当于将家丑昭告天下,他宁可隐瞒到底,也绝对不愿意被人耻笑。”

“我听说苏利贞自己的儿子不太成才,反倒是苏燮在他的提携下仕途顺利。为了自己的前程和脸面,为了让苏利贞继续关照他们家,他必须有个优秀出挑、能为太子尽力的儿子。”

可是利益归利益,该恶心的还是恶心。苏衍君不是圣人,总有出错的时候,一旦他犯了错,苏燮对他的怨恨和报复就会成千上百倍地放大。

闻禅想起前世苏家的结局,至少直到太子事败、苏氏阖族流放,苏衍君都在兢兢业业地为苏家卖命——他是什么时候得知自己身世真相的呢?

局外人光是想想就觉得揪心,当事者又该如何自处?也难怪苏衍君被贬时裴如凇会手软,对于一无所知的苏衍君而言,离开兆京和苏家,他的人生或许还有别的可能,不一定最幸福,但起码不会比前世更痛苦。

韩俨很轻地叹了口气:“苏衍君四年前得知了真相,所以借被贬的机会金蝉脱壳,舍弃了自己的身份,这倒也说得通——”

“说不通的是驸马。”他话锋一转,“一般人就算知道了这种密辛,也只会同情苏衍君吧?你为什么反而怀疑他呢?”

韩俨敏锐起来锋芒毕露,一般人很难抵挡得住。裴如凇下意识看了闻禅一眼,含糊地答道:“怕他得知真相后接受不了,崩溃发疯,对太子不利。”

这就纯属胡说八道了。

韩俨一看他的神情,再看闻禅不置可否的态度,心说得了,问到人家夫妻心照不宣的秘密上了,他这个外人不宜知道太多,还是识趣点抓紧告辞吧。

第59章

约定

夜已经深了,送走韩俨,厅堂中只剩闻禅与裴如凇,但谁都没有要去睡的打算。闻禅命人重新沏了茶,提着气等下半场。结果裴如凇踌躇片刻,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闻禅刚提起来的那口气当场就散了,她也懒得再强装端庄仪态,就势往旁边一歪:“啧,别闹,有事说事。”

这些年来公主的情绪越发稳定,心态比兆京的地基还坚固,几乎快要立地成佛了。有时候裴如凇甚至觉得自己的重生和闻禅的重生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都怪我大意失察,放跑了苏衍君。”他愧疚地自我反省,“他和我们一样也是重生的,而且已经知道自己是相归海的子嗣。这个隐患本来可以及时扼杀,现在我们反而成了明处,殿下针对相归海的计划一定会受到阻碍……”

“打住打住。”闻禅把茶杯敲得叮叮响,强行打断了他的悔过,“怎么还越说越来劲了?我有空听你在这忏悔不如早点回去睡觉。这些年知道你在关注苏衍君,我就没留意过苏家,现在出了事反而全怪到你头上,那也太不讲理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起码还是有的。”

裴如凇:“……”

“我只有一个问题。”闻禅说,“你为什么会盯上苏衍君?”

没等裴如凇开口,她又补充道:“别拿对付韩俨那套说辞来糊弄我。”

一开始她以为裴如凇是想救苏衍君,毕竟裴苏两家是世交,二人也是老相识了。可刚听裴如凇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早就顺着“深林”翻出的旧案彻查了苏衍君的身世——会有人闲着没事去查自己朋友的亲爹吗?而且查出苏衍君有可能是相归海的儿子后,裴如凇并没有告诉她,似乎是想在她手下保住苏衍君,可他偏偏又一直派人暗中监视苏衍君。

苏衍君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他察觉到裴如凇的举动后,第一反应居然是隐瞒自己重生的事实,想方设法表现得势单力薄、弱小无助,甚至不惜自毁前程,以此来松懈裴如凇的警惕。

显然她一开始的方向就想错了,这俩人根本不是什么旧友,分明是前世积怨深重的死敌。

可前世苏衍君被流放到苦寒之地,闻禅在世的时候也没见他作妖,他和裴如凇之间还能有什么过节呢?

“我……”

短短一个音节跟要了他的命一样,裴如凇艰难地组织着词句,话说得比窗外夜风还缥缈:“前世,穆温扶持安亲王的儿子闻修当了皇帝,我怀疑苏衍君和穆温可能有……某种联系。”

“‘某种联系’。”闻禅讥诮地笑了一声,“苏衍君那边已经是一团谜了,你这头还在替他打哑谜,要不这日子你俩一起过得了。”

裴如凇立刻低头服软,一副任打任骂逆来顺受的小白花模样:“对不起。”

闻禅心说光认错态度好有个屁用,这大小姐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话说得稍微重点就心口疼掉眼泪,谎话编得跟筛子一样还不能戳穿,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但话说到这个地步,闻禅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裴如凇费心费力瞒着她的事情只有那么一件,无非就是他前世真正的死因。

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知道终点在哪。苏衍君必然和上辈子裴如凇的死有直接关系,这个心结不是局外人亲亲抱抱说两句好听的话就能解开的,血债血偿,必须要由裴如凇亲自与苏衍君做个了断。

她看着垂头丧气的小白花,不太愿意去想象他死在谁手里的画面:“虽然这几句话骗狗都会被狗咬一口,但看在是你的份上,我勉强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