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很是高兴,不由得酒也多喝了几爵,宫室之内十二连枝铜灯的灯火煌煌,照在跪坐在长案之后的优雅端方秉笔之人的身上,暖色的辉光悄无声息地将他俊雅的面容分割成明暗分明的两面。
“陛下于民生,还田于民,百姓拥护万分,于内宫,去故置新宫廷卫士二万人矣,于人才选拔,陛下设明堂行策问,今帝王之权皆于无声之中为陛下所掌。”
此人正是裴瑛裴玄则,他的声音温润如同世间最顺滑的锦缎,又像是是寒泉鸣溅般泠泠悦耳。
皇帝听了分外高兴,爵中澄澈的玉液也晃动着。
“裴卿妙策,等丞相府与廷尉府将裴家的冤案查清,朕一定要重重封赏裴卿。”
“此乃陛下圣明决断。”
裴瑛恭敬躬身,一举一动皆是合乎礼仪法度的恭谨。
“臣只是尽人臣之责罢了。”
皇帝虽然高兴,但是内心的忧虑如同天边的阴云一般,那泼天的大雨似乎随时都倾泻而下,将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都毁于一旦。
裴瑛一抬眼,便看见了皇帝蹙起的眉头,瞬间间便明白这位年轻的皇帝心中所忧为何,遂温声劝慰道,“陛下,臣以为,虽然诸事俱备,然隐忧尚在,若隐忧不除,大业恐将延宕。”
皇帝被说中心中忧患,心中却也踏实了不少,“裴卿,隐忧何在。”
“如今陛下大刀阔斧推行新制,甚至有将儒学定为官学的意向,但如今太皇太后仍有监国理政之权,若要其察觉陛下有更改国策的意图,或是有不轨之人将陛下的政策故意搞乱,将还田于民导向夺民之天以济个人之私的局面,不过哪一样一样,太皇太后恐发下懿旨,倒是一切改革都将被推倒。”
“可太皇太后迟早会知晓。朕最近听说淮南王找太皇太后诉苦了,八成就告了朕的状。”
皇帝一想起自己这个叔叔,就不免有些头疼。
裴瑛一笑,从案下拿出一卷竹简,恭敬地递给了皇帝,皇帝将竹简接过来,哗啦一声便将其抖开,就着灯火备细一看,登时目光便是一闪,高兴道,“好啊,朕明日便去见太皇太后。”
“裴卿,朕该如何封赏你呢?”
皇帝将竹简收好,看向那似乎永远恭谨着的少年,七年前的他似乎还不是这般柔和到了温顺的地步,不过皇帝对于这个倒是很满意,如今自己践祚不久,正需要一把听话的刀,若是太过桀骜难训,迟早会要出事的。
裴瑛站了起来,恭敬地跪地,永远温和的声音此刻却有了脉脉温情,“臣苟且偷生,能够为裴家洗清冤屈足矣,余生愿为陛下驱驰,然臣有一义妹,臣多年为求进取而不能相伴其左右,对她亏欠许多,臣愿为她求取功名。”
“裴卿还有妹妹?”
皇帝好奇地问道,身子也不由向着裴瑛倾了倾。
“那人并非臣的亲妹,而是臣恩人的女儿。”裴瑛顿了顿,“臣的恩人为了臣,而放弃养育自己的亲生女儿。”
皇帝听闻,大有感慨,抚掌而叹息道,“此等忠义之人,大有程婴之风啊。”
程氏夫妇,也就是春秋战国之时的赵氏孤儿大案。晋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贾杀赵盾,诛灭赵氏一族,后赵朔门客公孙杵臼与程婴谋划,程婴抱真正的赵氏孤儿匿养山中,公孙杵臼故意告发,后与程婴的孩儿死在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