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修静静听她鬼扯了一会儿,终于笑道:“是呢。太子临去时大概跟你是一样的想法。我若是被陛下杀了,不知会不会凝聚成一个冤死鬼?”她捂着嘴仿佛在笑,“咯咯”声却有些做作。她本来不用解释什么,但不知为何,那句瞎话还是脱口而出:“不过呀,听说魂气形成鬼魅,需得满心怨气,一无爱念,所以,我断不能想着太子,你也莫要时时提点着我可好?”
赫连玥宁似乎凝神在听她的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们南朝人是这么说的么?”她沉思了一会儿:“或许我们的说法不对?不过你学问大,我听你的,以后不提太子就是。”她又开始讲她的怪力乱神,兴奋得神神叨叨。
谢兰修低头拣着她的粟米,直到她的院门被“砰”地一声打开了。
谢兰修抬起头一看,宗爱昂首站在门口,转动着手上一枚戒指。“谢贵人受苦了!”他的语气彬彬有礼,可那常年弯着的腰板,今日却挺得直直的,连肚子都毫不羞耻地腆着。
谢兰修的心似乎也随着那院门“怦”地一响,却淡笑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里虽然苦,还能忍。”
宗爱越发笑得灿烂:“果然后宫之中,还是谢贵人最通透!如今我有件烦难事,想请谢贵人离开冷宫,前往显阳宫帮帮忙。”
谢兰修瞥了他一眼:“我?总管不怕陛下怪罪?还是……这是陛下的主意?”她打定主意,若是拓跋焘想对她用强,那是宁死都不会向他低头的。
没成想宗爱看着她冷冽绝然的神色,反倒一脸喜容:“无人怪罪。只是外头还不知道,陛下驾崩了。”
他的嘴不停息地一张一翕,谢兰修却再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那么呆呆地凝望着他那肥厚的嘴唇开合蠕动,把那些可怕的言语吐出来。宗爱说了半天,见面前女人一副呆滞出神的模样,微微一皱眉,笑道:“谢贵人?节哀顺变啊……”
谢兰修突然粲然一笑,颊上的小酒窝深深地陷下去。她仰着头朝天,瞪圆着眼睛“呵呵”做声,清秋的微风,一点点吹干了她眼眶里的薄泪。她终于克制住了自己,抿着嘴望向了宗爱,眼睛里尚带着刚才的笑意:“总管与我开玩笑。”
“不开玩笑。”宗爱玩味地看着她弯弯的眼睛,眼梢微微延伸出斜飞的弧度,带着笑容时极其妩媚动人。他上前两步,伸手轻亵地在谢兰修脸颊上抚摸了一把,又说:“不开玩笑。这样的事,不敢开玩笑。”
这样的事,已经拿拓跋晃开了一回“玩笑”了。但他这侮慢的动作,却不是敢轻易做的。谢兰修眸中寒光一凛,收了笑容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宗爱也收了笑容,并退开半步。他无七情六欲,所以可以很冷静地打量着面前人的神色:“皇后六神无主,而国家亟待速立新君。请娘娘一道商量。”
谢兰修思忖了一会儿,道:“我要先看陛下是不是真的崩了。”她一眼瞥过去:“否则,我这是谋叛大罪。”
“娘娘太过缜密了!”宗爱终于又笑了,让开一步摊了摊手,“不过,虑得也不算错。请跟我走吧。”
谢兰修见冷宫的门洞打开,碎石铺就的小道朝远处蜿蜒着,那些荒烟蔓草长满了冷宫的幽径,一时看不见路的尽头在哪里。谢兰修提了提裙子,毅然沿着小道大步走起来——他不再自称为“奴”,而是大喇喇地自呼为“我”。拓跋焘若真是殒命,他便是那个弑君的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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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竟然是飞灵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