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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2 / 2)

☆、明心见性

谢兰修听见宫中敲起丧钟云板时,怔怔然半日伫立。隔壁的赫连玥宁亦是听了半日,直到看见东边腾起半天高的火焰光芒时,才朗朗笑道:“这是送葬的鼓舞和烧葬,这声势,不是陛下薨了,就是皇后或太子!”谢兰修的手不觉握在蔷薇的枝条上,已经长老了的蔷薇刺狠狠扎进她的手心里,可她浑然不觉疼痛。

赫连玥宁的歌声恍若鬼魅般响起,谢兰修皱着眉不知她乐个什么劲,回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悲个什么劲。

虽然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进去了,也自我安慰譬解了许久,但是那种心慌慌的不确定感还是缠绕了她好久。直到那个早晨,拓跋焘又出现在西苑这片冷漠的屋宇之间。

谢兰修眨着眼睛看着他,他鲜有的穿着一身玄黑色外袍,单薄的料子在秋风里瑟瑟,衣服下裹着的那个人,仿佛也瘦了不少,不知是否由于寒冷,亦是一副瑟瑟的模样。

死的不是他。

谢兰修似乎并未感觉到悲伤,但是浑身冰冷得连呼吸都滞住了,她必须奋力地从口鼻里吸入空气,才能使自己不至于窒息。她直直地盯着他,哪怕已经知道了,也静默地等着他自己说出来。

拓跋焘开口开得无比的艰难,他来这里之前,以为自己无法面对的是谢兰修,结果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那双清澈眸子里映出来的那个自己时,他发现他最终无法面对的还是自己。他缓缓地近前了两步,好想伸手从她怀里撷取一点暖意,可是竟然怯懦了。“阿修……”他峻厉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一丝赧然,牵得唇角一道纹路褶皱起来,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仿佛是自责,问出来的话却莫名其妙,“这几个月,过得好不好?”

谢兰修不由嘲讽地冷笑了:“托陛下的洪福,还活着呢。”

他低着头,却抬着眼皮,窥伺般看着她,身材高大,形容却有些卑微,好久才又说:“寂寞吗?”

没有等她蹙着的眉头有丝毫变动,拓跋焘已经自己抢着自言自语起来:“一定的吧!寂寥孤独……正是我一向以来的滋味。孤家寡人,无人可信,你如今知道它的难受了?有时候,我恨不得用天下去换,换常人家的些微平静自在……”他更加地抬高了点眸子看看谢兰修,突见她乌黑的鬓角间夹着一根银发,心头突然一坠,鼻子里弥漫出酸楚来,顿了顿才又道:“连换也换不起。踏上这个位置,没有下来的路,只有一步步踩着鲜血过去……没有尽头,也没有退步……”

谢兰修凝神听着,终于冷笑道:“陛下何必自苦?天下人,生死尚且不能自主,谁又得自由?安享尊荣,岂是上天白赐的?”

“可是!”他急急似要剖白,可是字眼到了嘴边,看着面前人黑白分明、毫无情绪的眼睛,又一次次咽了下去。好容易,他才终于撇了撇嘴,艰难地说:“我只是来告诉你:阿析……去了……自己……寻的短见……”

谢兰修返身给他一个背影,旋即被他紧紧地箍住了,他的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说话带着少有的哭腔:“阿修!你生气,你就打我、咬我!你难过,你就哭!”

哭的不是她,却是拓跋焘自己。谢兰修转过脸,很诧异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他曾经在她面前哭过一次,是因谈及被赐死的杜太后——他的母亲——那次交谈,挖出了他内心埋藏得最深的伤恸。今日,只不过为一个儿子,谢兰修竟然觉得他好笑。

拓跋焘喷薄着的难以遏制的伤怀,就被她不应有的笑颜给生生扼住了。他有些尴尬,凝视着谢兰修的眼睛,竟不知说什么才好。谢兰修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往里屋走,随意地躺在她简陋的矮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