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自己的儿子,眼睛就湿了:“我自己是生是死也无所谓了,但是我们家虎头将来在刘劭脚下过日子,我想想都觉得憋屈。若是刘劭还记恨以前的事,只怕我们母子都不得善终。”她揩了揩眼泪,见面前人含笑凝望着一堆绫罗锦缎,似乎在走神一般,不由又要加料:“别说我,小畜生当年对你,又何尝有过好脸色?他对自家兄弟,没一个有感情的。陛下在,他不敢过分,万一陛下没了,我看,你也是有儿子的人,只怕也要跟我担同样的心呢!”
谢兰仪抚了抚面前一段罗绮,光滑的丝面儿细腻得如英媚柔柔的肌肤。她笑道:“不站得高,怎么摔得重?娘娘请听我计较。”心里则对自己说:刘义隆你自诩仁爱,却多行不仁爱之事。众叛亲离,这样的苦味,我要让你也尝到!武帝杀子,这样的恶名,我要让你也担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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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公主刘英娥邀约太子刘劭到公主府做客。姊弟俩在同辈中感情最亲近,刘劭对这个同母的姐姐也非常信任,喝多了两杯,胸臆里那些憋了许久的话就憋不住了,把盏摇头叹息道:“父皇如今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将来我的日子可难过得很!阿姊瞅瞅,如今阿父信任的都是什么样的人!没一个能和我对付!”
刘英娥为弟弟的杯中满上美酒,劝慰道:“阿母去得早,我们两个谁不是整天提心吊胆的?潘妃那个贱人不知吹了多少枕边风,我真恨不得掐死她才好!”
刘劭道:“刘濬倒还听话乖巧。”
刘英娥嗤之以鼻:“他也能信?”
刘劭道:“除了你,我谁都不信!不过刘濬自己犯了一大堆错处,我拿捏着他的把柄呢!他敢对我不敬?只是我自己做了这么些年的太子,还不知何时是个头,真是憋屈!对了,上回严天师不是说,北伐过后,我能发达的么?”他默然了片刻,征询的目光瞥向姐姐。刘英娥抿嘴儿一笑:“你急什么!天师如今就在后院清修,你要问,只管去问好了。”
她神秘地说:“你可知道,前儿晚上我一个人睡在卧房里,便见空中两点流光,跟萤火一般,慢慢飘入我的巾箱。我起身唤人点烛查看,发现箱中竟然多了两颗珍珠,又圆又亮——一双珍珠,岂不是上天要赐福给我们?”刘劭怔怔然听着,脸上也渐露喜色。
后院佛堂,不如一般的佛堂清净,载歌载舞,如癫似狂,不像清修之地,倒有些巫蛊的味道。严道育宽袍博袖,打扮似是在修行的比丘尼,然而脸色火热,额角带汗,浑身抖动得如发癫。刘劭一吓,悄悄问姐姐:“这是何意?”
刘英娥笑道:“佛祖附体,这是好事!我叫她上天陈请我们的事,不要打扰罢!”
严道育打摆子停了下来,突然猛地打了个寒战,翻了翻眼睛睡着了一般。大家屏息凝神,终于等到她慢慢睁开双目,一副疲劳的模样,虚弱地说:“未来佛见恕,方才小尼前往太虚之境,与菩萨切磋未来事。请殿下切记不可泄露天机!”
她突然哑着喉咙惨嘶一声,白腻而修长的手指颤巍巍指向了佛堂外,双眸涣散。刘劭随着她的手指望去,隐然可见一团青白色光影从天而降,落入地中便倏忽不见了。他疑惑地慢慢走到那块地面前,似乎觉得石板有些松动。“挖!”他大手一挥,公主府几个家奴赶紧取了小锹,俄而就从石板下的泥土里挖出一尊玉雕人像来。
刘英娥不由屏住了呼吸,刘劭亦然。玉人身上裹满了泥土,沁着血红的斑纹。刘劭突然对姐姐问道:“阿姊,这……有没有些像父皇?”
刘英娥脸色发白,却缓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