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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1 / 2)

广陵太守偷偷在咽唾沫:皇帝这番话大公无私,自然是无法驳斥的;但是真的撕破脸再打起来了,拓跋焘就不是先前那种跳跃着直捣建康的打法了。必然是先取广陵以获得粮草,再攻彭城、盱眙以免后患;而拓跋仁那里虎视眈眈的大军则不会再放过寿阳等地。到时候,于两国而言,都是生死存亡的大战,只怕不杀到血流成河是不能算完!到时候建康怎么样不得而知,反正广陵是一定会生灵涂炭的了。

刘义隆一瞬目就看到了太守局促的神色,他问道:“你想说什么,这个时刻了,不妨直言。”

太守额角都冒出了汗液,期期艾艾道:“臣……臣以为烽火过处,实在是叫人胆寒不已。臣等一死报国自然是荣耀,但江北地界十室九空,百姓哀劳,也实在是……”

刘义隆站在城墙垛口边,遥遥地望着北方,点点头说:“朕亲自去看看。”

他又刚愎得听不进所有劝阻的意见,换了青衣小冠,驾一乘马车避开官道,沿着荒烟蔓草的小径一路前行。马车里带着幂篱的人,隔着纱面罩都能看出其眼神里的厌恶之色,她远远地坐在马车的另一边,支颐看着车窗外小小的一洞世界。刘义隆也不与她说话,只是不时地指挥御者朝着他心目中的方向而去。

目的地是一个村镇的模样,广陵地界在当时最为富庶,小小村镇竟然方圆数十里,但青烟袅袅,带着焦臭的气息,扑鼻而来。刘义隆阴沉着脸,对那个已经迟疑的御夫道:“往里头去。”

御夫亦是他身边的贴身仪卫,磕磕巴巴道:“陛下,里头……里头……”

“正是要往里头去。”皇帝的声音不容置疑。那御夫只能重新挥起马鞭,驱着几匹鞍鞯寻常的御马进了其间。

马车停下来时,刘义隆首先揭开了车帘,自己跳了下去,没有要罗安来扶。过了好一会儿,谢兰仪才听见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到自己的耳边:“下来吧。看看。”谢兰仪弓着腰到了车门边,被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给熏得几乎要退倒在车里。她在车门口迟疑着,刘义隆却伸手一把把她拉了下来。

直是泥犁地狱。

阴恻恻的风打着旋儿刮过来,带着浓郁的血腥气,甚至盖过了死人尸骨腐败的难闻气息。离远了,看不分明,只见地上道道黑褐色痕迹交织成网。谢兰仪问:“这是什么痕迹?”

刘义隆沉沉道:“干涸的血液。”

谢兰仪觉得胸中作呕,半天都没有吐出来。她别过头不想再看。刘义隆却指着不远处说:“这里,原是一个集镇,昔时日日炊烟袅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如今,拓跋焘所过之处,只要稍遇抵抗,便是无论男女老幼,皆尽屠戮。”他的声音闷得如从胸腔最底处传出来,没有平日里的自信,而带着无尽的悲观,苦笑着说:“这样的一幕,有时朕都在想,若是拓跋焘想要的只是朕的头颅,朕给了他就是,省得残害苍生,造无穷恶业!可是,夷狄之人,真能就此收手?朕不信!朕就只能咬着牙,忍着痛,再做这个皇帝。只求我汉室江山,不亡国在我刘义隆的手里!”

谢兰仪偷眼瞄他,刘义隆毫不掩饰脸上纵横的泪迹。他带着笑意说话,其音惨戚无比。

谢兰仪不由自主地被他轻轻牵引着,一步一步往前走。脚下机械地运动着,幂篱的纱帘被腥风不时吹起,那血腥味、尸臭味、焦土味便一阵一阵往里头侵袭。一座村镇,走了里许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刘义隆苦笑着说:“忘战日久,百姓都不知道如何躲避佛狸这个恶魔。不然,到山里躲躲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