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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2 / 2)

“不知道。”

刘义康亦不追问——他想顾也顾不了。见中书舍人端上来一杯毒酒,明澈澈、绿莹莹的酒水摆在他身前。那人道:“庶人请用。不大痛苦,片刻便进极乐了。”

刘义康摇摇头,大声说:“我笃信佛法,佛教中自杀之人来世不复得人身。我来世还与人有约,不能堕入畜生道中难以轮回。随便你们怎么处置我,都行。”

来人撮牙花子犹疑了一阵,见此刻的刘义康神色终于淡然平静下来,但双目炯然,有凛然不可侵的傲骨。他终于咬咬牙,对两旁几个人使了一个眼色。旁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扯过幔帐,浇上没有喝完的酒水,带着浓烈酒香和江南醴酒中饴糖甜香的幔帐布,掩住刘义康的全脸。

那朱红色丝绸的绢帛,印制着褐色的茱萸纹,在酒液的浸染下,颜色渐渐漫漶开去。掩在其下的人,嘴巴本能地越张越大,呼吸逐渐艰难,那丝帛上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随着他的一呼一吸而一起一伏。最终,那起伏越发急促,而得不到空气的身体终于支撑到极限,双腿猛地一阵抽搐。几个壮汉越发用力地钳制着刘义康,把那方红色丝帛捂得更紧,直到抽搐完全停息,又继续掩了一会儿。

当丝帛揭开时,刘义康已经面色灰黄,张着嘴,瞪着眼睛,仿佛还在痛苦地呼吸却又不得。一根羽毛探到他的鼻端,一丝微风也无。中书舍人终于满意地一笑,对外面道:“庶人刘义康升天!”

作者有话要说:

☆、梅开二度

谢兰仪困顿地斜倚着辎车的车窗,外头风景如何,她已经视若不见,脑海中始终盘旋着他们夫妻分别的场境:那日,她哭得扑倒在地,心头焦痛得几乎透不过气,可是里面的人冷漠非常,淡淡对伤恸欲绝的她说:“好了,哭也哭不回来了。你准备上车回建康吧!”

她两天两夜没有闭上眼,一闭眼,眼前就是恩爱的那个他,她怕自己从美好梦境中醒来,醒来又什么都没有了,只余无穷无尽的痛。她也两天两夜吃不下东西,中书舍人怕她饿毙,拿鸡卵调了热汤,从她嘴里灌了下去。她是陈郡谢氏的娘子,就是父亲被杀的时候,作为彭城王妃的她也没有受牵连,没有遭折辱。而此刻,什么谢氏!什么王妃!被揪着头发,捏着鼻子,汤汁从嘴角溢出来,顺着领子流在身上,遍体狼藉!

而她终于屈服了,不是因为这些恶行,而是累得一身汗的中书舍人,在她吐出不知第几次灌下的鸡子汤后,喘着气说:“你丈夫不肯自尽,怕堕入六道轮回中的恶道,从此再也无法投作人身,再也无法报往日因缘,无法消往日业报。你这样不吃不喝,与自尽又有何异?莫不是你将来不准备与他在地下相见?”

谢兰仪大哭一场。丈夫临终的话她是听见的,他是在劝自己不能随意寻了自尽,不能做傻事。她活得艰难痛苦,可为了他们临别时的那些渺茫的期待,谢兰仪决定苟延残喘。

江州到建康,一路行到夏初。建康的炎热已经开始了,道路两旁的垂柳梧桐,隐天蔽日,绿阴匝地,而阵阵蝉声噪噪不安,令本已烦乱的人心更觉得焦躁。

谢兰仪被几个婆子摁在驿馆里沐浴更衣,她初始挣扎,后来也不挣扎了,任凭她们粗鲁地把自己一身泥垢搓洗干净。

一个婆子放下手巾,叉着腰笑叹道:“可累死我了!不过,洗出个这么漂亮的女郎,也不枉费了刚才的辛苦。”又对门外道:“欸!不是说叫了个梳头娘么?这会子来了没?”